其實他方才說杜雲影昨夜咳血咳個不停的話,是胡謅給程勛听的。為的,只是想促成兩人的相聚,並且希望程勛能挽留住杜雲影。但他听了她剛剛那句話,真的是嚇了一大跳!未料自己一語成讖。
程勛猛力點頭,道︰
「杜大哥不曉得被沈輕紅用了什麼武功打傷,中了那種武功的人不久會咳血至死!」
「什——什麼?!」許仲瑞簡直不敢置信。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惶恐道︰「你——你說的武功是‘日薄西山’。對!正是‘日薄西山’沒錯,我听說那種陰毒的武功會致人于死!杜老弟怎麼會——那沈什麼的——這——」說到後來已經是語無倫次。
「大叔,你快告訴我,杜大哥往哪個方向離開?」
「哎,他是向北走的。可是我只怕你追不上他行蹤,就算追上了,他不跟你回來,那又能怎麼辦呢?」許仲瑞手背擊手掌,憂心不已。
她雙眼一亮,下定決心道︰
「他要是不肯回來這里,我就跟著他走!直到他的傷治愈為止,否則我絕不離開他!」
許仲瑞怔怔看著她,仿佛不相信自己親耳所聞。
「我現在就回去收拾包袱。大叔,告辭。」她迅速躍上馬背,調轉韁繩,飛快地乘騎離去。
許仲瑞看著被馬蹄揚起的一陣風沙,口中喃喃道︰
「杜老弟,你可別出事才好……」
程勛回到家里,立刻挑了幾件衣服,一、兩瓶簡單的傷藥,以及一些可變賣的首飾和一包碎銀。隨後將它們迅速打包起來,背在肩上。
這時程鈺踫巧走進來,她驚詫地問︰
「大姐,你要出遠門?」
「嗯。」程勛頷首,匆忙與她擦身而過,走出房間。程鈺趕緊尾隨在她身後,興致勃勃地問︰
「這回是要上哪兒?」
「一時還不清楚,等我找到了人再說。」程勛快語說著,腳下倒也不慢。
「找人?」程鈺緊跟不舍︰「那個人是誰?」
程勛沒有回答,逕自快走。
「告訴我嘛,大姐——」程鈺在後頭迫問。
姐妹倆一前一後走進了程民的書房。
程民正在核對帳本,抬眼一看程勛背著包袱,于是問︰
「勛兒,你這樣子是做什麼?」
「爹,」程勛不徐不疾道︰「女兒要出門一陣子,于是過來告知爹一聲。」
版知!
是啊,他這個女兒向來不比一般大家閨秀,凡事要獲得父母的同意才準實行。因此,她用「告知」這兩個字眼,似乎是理所當然不過了。
程民冷哼一聲,起身走出桌椅之間,問︰
「你又想上哪兒去了?」
「爹,女兒是想去找杜大哥。」她才說第一句話,就引來程民冷瞪。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繼續說︰「杜大哥不知道自己身中沈輕紅‘日薄西山’的武功,他的傷勢相當嚴重。女兒要陪在他身邊照顧他,直到他傷勢痊愈為止。這也算是報答杜大哥對咱們父女的救命恩情。」
「胡說八道!」程民睜大雙眼怒斥︰「沈賢佷怎麼會亂沒來由地打傷杜公子?若是杜公子的傷勢嚴重,他自己又怎麼會不曉得?還用得著你來關心!」
「爹,杜大哥他是真的不知情。沈輕紅那家伙是蒙面、著黑衣攻擊杜大哥的,那種情況下,杜大哥怎麼會曉得呢?」程勛爭辯道。
「不許你再胡說沈賢佷的壞話!為父怎麼會教出你這種造謠生非的女兒?」程民忿怒道。
「爹,女兒不明白,您為什麼總是要包庇沈輕紅那個家伙?他根本就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程勛亦怒道。
程民大為震怒。
「你還胡說!」
「女兒是據實以告!」
程鈺站在一旁看著兩人火爆的場面,既擔心又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好,你的心全教杜公子給收買去了,看不見沈賢佷待你的好,為你的付出!」程民大氣喘上一口︰「今天你要敢踏出大門一步,咱們就斷絕父女關系!任你想上哪去,都無所謂了。」背她而立。
「爹——」程勛不敢相信,父親居然會說出這種狠話。
她靜默思考了許久,毅然道︰
「爹,原諒女兒不孝。杜大哥命在垂危,女兒絕不能就此束手不管。」
「你——」程民轉過頭看她,眼神皆裂。
「待杜大哥傷愈,女兒自會回來向爹請罪。就此拜別。」程勛迅速跪地一拜,連忙起身沖出書房。
「程勛!」程民眼睜看著女兒出走,怒喝。
「大姐!」程鈺拉不住她,只有看著她離走。
「好好,看我程民生了什麼樣的好女兒——」
程勛耳畔听見父親的怒喊,雖然心中自責不已,但腳下仍沒有停,甚至沒有回頭。
只要想到杜雲影一人在外,可能咳血至死,她就心慌意亂,什麼也不能多管了。
棲水鍰的午後,藍天綴白雲。街市上人群來往頻繁,大多是過路旅客。
杜雲影正坐在一個露天茶棧內,啜飲著當地特有的茗香茶;今早他離開了景陽城,就一逕向北行。事實上,他尚未決定今後的去向,只是憑著感覺走罷了。
一路上來到這里,有一件事他一直惦在心上。那就是萬娘曾問過他的一句話︰出外這麼多年了,不回家里一趟嗎?
其實那一直是他這兩年來考慮的問題,只是遲遲沒作下決定。擱到了今天才想,似乎也拖得太久了一點。
他正兀自冥思,突聞背後傳來一聲叫喚——
「杜大哥。」
他聞聲一驚,回過頭看來人,程勛正牽著馬,風塵僕僕地站在他身後不遠。
「程姑娘,你怎麼會來這里?」
程勛掛著淺淡的笑容,把馬韁綁在一旁的木栓上,隨後輕步過來,與他同桌而坐。
雖然她敢在別人面前揚聲要與他同行、照顧他,但到了他跟前卻不免羞窘,而不好意思說出口。
杜雲影雖然已能臆測她的來意幾分,但他仍靜靜地等候她的答案。
程勛在他的注視下垂下眉睫。好半晌,才緩緩抬頭道出來意︰「我——是來尋杜大哥你的。」她的雙頰微染紅雲。
「找我?」他的語氣平順如常。
「嗯。」她頷首,岔離話題道︰「杜大哥要離開景陽也不同程勛說一聲,害得程勛沒能向你道別。」
「喔。」杜雲影逸開一抹微笑,道︰「走得匆忙,所以沒能知會你一聲。抱歉。」
她含笑看他一眼,輕輕搖頭,似乎對他表示︰沒關系。
「杜大哥打算上哪兒去?」
他沉吟半晌,道︰
「還沒決定。」
「那麼——不如上奇山,找我師父去。」她眼底透著對他的希冀。杜雲影聞言微感詫異,露出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容。怎麼她遲遲不說明來意,還為他往後的行程作下決定。難不成,想跟著他走?
她明白他眼中的疑惑,解釋道︰
「或許我的師父可以治愈杜大哥身上的傷,以往我有什麼病癥,都是靠師父醫療而愈的。因此我想,說不定我師父有本事醫治杜大哥你。」說完淺淺一笑,希望他能接納她的建議。
「原來是這樣。」杜雲影清潤的聲音別具磁性。他接著說︰「我的傷一直讓程姑娘掛礙于心,實在是罪過。不過,杜某的傷勢已大有好轉,程姑娘可以放心了。」
程勛的笑容一點一滴逝去,含憂搖頭。
「不,程勛若不能看到杜大哥的傷勢痊愈,那麼我便不離去。」
此言一出,他更覺得訝異。他這一點小傷,值得她這麼擔心嗎?
「程姑娘,杜某只是一點小傷——」
「不,才不是小傷。」她蹙眉道︰「杜大哥的傷勢不輕,只是杜大哥本人卻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