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他回來這里,我真希望他已經沉澱了心中的那分感情……」
萬娘語氣中流露著否定,于是程勛蹙著眉頭臆測道︰
「你的意思是說——大哥頭上還綁著那條手絹,表示——」
萬娘不搖頭也不點頭,足以讓程勛明了她的意思。
程勛倏地起身,想飛快地逃離這個地方。
萬娘喊住她︰
「程姑娘!雲影人在東城門外十里處,你大可去找他。萬娘由衷希望,你們能成為一對璧人。」
萬娘話一說完,程勛腳下不停地走了。
她走得是那麼地快,那麼地急,看在萬娘心底都有絲愧疚。輕嘆一聲︰
「我究竟是為誰來捉弄你呢?」
搖首望天際。
程勛架著快馬往東城門外急馳,噠噠的馬蹄就像她此刻的心境,動蕩不安。
她難以接受萬娘對她所揭露的事實,那令她幾欲瘋狂。
罷見面她不能明白對他產生的眷戀是什麼,現在總算能懂了。
她想立刻到他的身邊去,想听他親口證實一切,否則她不能相信。
那是假的!她在心中大喊。
你怎麼會讓我多年來的思慕就此絕望呢?
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了許多年?
馬兒順遂著主人的心意狂奔,一直來到了城外八、九里處,速度漸漸和緩下來。
程勛遠遠就瞧見一戶用磚砌成的矮房子,她佇馬遠眺前方一片遼闊的視野。
恰巧左前方有棵大樹,于是她決定將座騎留在樹下,自己步行過去。
扎好了馬韁,程勛拍拍馬兒,示意它乖乖留在原地休息。馬兒擺尾,靜靜看著主子朝前方走去。
程勛來到矮屋前不遠處,便听見耕田的兩人的對話。
「杜老弟,你到現在還居無定所,難不成想學我打光棍一輩子?」許仲瑞鋤著田地道。
杜雲影抬頭笑道︰
「也沒什麼不好。」
「說真的,你四處游走,難道就沒哪家姑娘對你有意思?還是全教你給拒絕啦?」
杜雲影埋頭苦干笑了笑。
「別的姑娘見了我這浪子,唯恐避之不及,怎麼會對我有意思?」
「喲!」許仲瑞眼神一亮︰「還說沒有姑娘對你有意思,眼前不就有一個美麗的姑娘來找你了。」
杜雲影回頭一看,好生意外,程勛竟出現在這里!
「程姑娘。」
「杜大哥。」她靦腆一笑,看著頭戴斗笠,雙腳打赤,發絲束于背後,還拿了一根鋤頭的杜雲影。
「找我有事?」他問。
「哎,杜老弟,你這樣問叫人家姑娘怎麼答得出來。人家是來看你的——」許仲瑞立著鋤頭道。
杜雲影朝他一笑。
「我想程姑娘不是這個意思。」
他回頭看著她,溫和道︰
「程姑娘有事盡避直說,杜某幫得上忙的,必當盡力而為。」
「我有幾件事想請教杜大哥。」程勛靦腆道。
「哦?」杜雲影好奇是什麼事。
「我的事不急著問。你們在忙啊?我來幫忙。」她看他們倆的模樣倒覺得新鮮,怎地,以往她看別人耕田也不覺得稀奇。
「不不——」許仲瑞忙道︰「姑娘你是金枝玉葉之軀,哪能做這種粗活兒?杜老弟,你還不快到一旁陪陪人家姑娘去。」他在他身邊低語︰「我早說人家姑娘是來看你的嘛。」接著朗聲道︰「這兒由我來就行了。」
杜雲影只是似笑非笑,不語。
「沒關系,我可以的。」程勛說著月兌下了靴子,露出一雙勻稱的蓮足。
「不行,不行!」許仲瑞出聲阻止,但她已走下田來。
「反正我都已經走下來了,就讓我來幫忙吧。」程勛無邪地笑著,如花似玉的模樣教人不知如何婉拒。
「你真的要做啊?」許仲瑞瞪大雙眼看她,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沒錯。大叔怎麼稱呼?」
「你——你叫我老田蛙就成了。」
「老田蛙!?」程勛噗嗤一笑︰「不好吧,老田蛙大叔?」
「都叫得那麼順口了,還說不好!」
她輕笑兩聲,杜雲影在一旁也笑得開心。
她伸出一只手來,道︰
「大叔,鋤頭。」
「這——」許仲瑞面有難色,遲疑著不知該不該給。
「給我嘛。」程勛笑道。
「好吧、好吧。」許仲瑞只有將手上的鋤頭交給她。
杜雲影摘下頭上斗笠,遞給她。她接過斗笠,把視線調到了他臉上,突然,又瞧見了陽光下刺目的紅絲巾。紅絲巾就像一根針,扎痛了她的,她好不容易才說出「謝謝」兩字。
「怎麼了?」杜雲影查覺她臉上的異樣。「身體不舒服?」
「沒有,我沒事。」程勛硬是擠出笑顏以對。「只要把土撥得松軟就對了吧?」
杜雲影頷首。
原本要進屋子拿鋤頭的許仲瑞回過頭道︰
「姑娘啊,要是不行可別勉強。」
程勛振作笑容道︰
「怎麼會勉強呢?我可是個習武之人,拿鋤頭算不了什麼的。」
「哦?」許仲瑞揚了揚眉。
「大叔要不要跟我過招?」
「喲!瞧你自信滿滿的,大叔我可也不是省油的燈喔!」
程勛笑著把鋤頭一立,將斗笠交給杜雲影,朝許仲瑞一揖。
「大叔,得罪。」
語畢,人即搶攻而上,許仲瑞被她的速度一驚,連忙發招應對。兩人打了一陣,許仲瑞趁隙躍開,朝杜雲影道︰
「這小妞還真有兩把刷子啊!」
杜雲影逸開一笑,她的武功他是見識過的,的確不淺。
「杜大哥的功夫想必也不錯。」程勛憑借直覺說。
「哪兒的話,我只有逃命的本事。」杜雲影自嘲地說。
「你可別听他這麼說,杜老弟的輕功可是一流的。」許仲瑞贊道。
「真的?」程勛開懷地看著杜雲影,他只是搖頭,但笑不語。
三人又說笑一陣,才開始耕田。
程勛沒料能夠踩在土壤上耕作,也是一件教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把土撥得差不多松軟了之後,三人齊聚到屋檐下歇息。
程勛歡愉地用瓢水沖腳,另外兩人都感染了她的喜悅。
許仲瑞進屋子去為他們準備茶水,這時杜雲影想起了她的來意,問道︰
「對了,程姑娘找我想問什麼事?」
「啊!」她仿佛被這話嚇一跳似的,外露不安。「其實也沒什麼事——」
杜雲影這就好奇了,那她是來找他做什麼的?
她看得出他的疑惑,忙道︰
「我只是想問杜大哥為什麼在頭上綁條紅絲巾?那顏色好漂亮。不知道,哪里還能買到像這樣的紅絲巾?過幾天是我妹妹的生辰,我想買來送給她作為賀禮。」程勛的語氣多有停頓,不過他倒不覺怪異。
「原來是這樣。」他淺淺一笑,道︰「這條紅絲巾是來自于西域的商品,一般鎮上大概買不到。」
「這樣啊。」她聲細如蚊,沒有勇氣再問得更清楚,慢慢垂下頭看地面。
忽聞他道︰
「我綁這條紅絲巾,是為了一個人。」
程勛倏地抬頭,驚訝地看著有絲哀傷的他。
「不過,這也沒什麼好提的了。」他淡淡一笑,瞧見許仲瑞端著茶水出來。
程勛怔怔地看他從身邊走過,心底實受打擊。
萬娘所言,竟是真!
暗暗的深夜,一輪冷清的明月懸空。
沈輕紅獨坐在昏暗的書房內,飽嘗滿腔憤恨。
他的雙眼透著冷光,冷光中卻有一把燎原的火焰,焚燒著心田。
今日與程勛交戰,他竟然敗了!往後出現在她身邊,一點尊嚴也沒有。
早知如此,就該不計任何手段也要獲得勝利,而當時,他又是為了什麼而心軟呢?
是不願看她負敗的表情嗎?
呵呵——
現在,他該為自己的挫敗還是愚蠢痛哭一場?
沈輕紅頹然地靠在椅背上,他看著窗外,投射在心中痛處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