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真的不懂……
低垂著長長的睫毛,蘇州悄悄地由門縫望向那面可以反射出他身影的鏡子,但卻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而這,已經是他說完那些讓她不懂的話後的第三天。
他三天沒來了!
肯定是後悔那天說過的話。蘇州在心中悄悄地告訴自己,畢竟她確實沒有什麼地方能讓人喜歡的……
有些淡淡的悲傷,但更多的卻是釋懷。也好,這樣也好……反正本來就不是同個世界的人,本來就是個錯誤……
但她不明白,就算看開了一切,她的心為何依然會因他而悄悄顫動?到底由什麼時候開始,他竟那樣無聲無息地入住了她的心房,讓她時時刻刻都會憶起他傻氣而開朗的笑容,憶起他包容而又溫柔的言語……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自己的個性,她太率性、太自我,也太倔強。除了父母之外,從沒有人能在她的冷臉、冷語、怒斥、嬌嗔中依然保持微笑,只有他。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她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引起了什麼紛爭,他總是帶著他那有些傻氣的微笑,靜靜地站在她身後,然後用他最寬容的胸懷將她完全地包圍。
他是那樣地了解她,也是這麼多年來能讓她刻骨銘心為他心動的男人,可就因為這樣,她才不能愛他,不能任他將前途、名聲、一切的一切拋在腦後,傻傻地跟隨著感覺來到她身旁。
明知在果照事件中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但在這樣一個人言可畏的社會里,在他那左右為難、步步為營的生活圈中,她不能讓自己的過去再度讓他成為眾人口誅筆伐的對象,讓他成為眾人的笑柄,也更不能讓他知道那件讓她心痛又心碎的往事。
所以,她寧可成為人們眼中冷漠、疏離的異類,也不想看到他知道一切後,眼中那抹極力想隱藏的同情或鄙視,因為那將比真正的事實更傷人……
酒,很苦,但蘇州一杯一杯的喝著,而她依然不笑的臉,只讓更多的男人失落,雖然她自己一點也不清楚。
「小蘇打,有個人需要你處理一下!」然而這天,就在臨下班前,以往天天送她回家的張三突然吊兒郎當的敲著更衣室的門。
「怎麼了?」蘇州有些意外張三的要求,因為這小子亦正亦邪、天不怕地不怕,什麼時候竟有人、有事讓他處理不了,而要自己出面?
因此二話不說,蘇州立刻便走出了更衣室,但望著張三跟他那臉很詭異的笑容時,她的心中不禁飄起一陣狐疑。
「請妳處理!」無視于蘇州眼中的疑惑及防備,張三指著遠處一個黑黑的身影。「對這個人我可沒轍!」
順著張三的手指望過去,蘇州看見一個碩大的身子攤在沙發座上,壓根兒不用思考,她就可以由那個身軀判斷出他的身分。「舒暢?!」
「賓果!」張三聳聳肩。「這家伙不知道為什麼,在我關店門的時候沖了進來後便賴著不走,踢也踢不動、打也打不得,所以我只好來找妳幫忙了。」
「你是皮癢了還是腦子燒壞了?」蘇州瞇起眼,瞪視著眼前這個明顯想看好戲的男人。「居然敢叫我來處理這個問題?」
「反正跟我無關!」張三狡詐地笑著,然後擺擺手轉過身去。「我要去打牌了,如果妳不處理,那就任他在這里待著,然後讓寒風吹他、讓蚊子咬他、讓強盜搶他、讓仇人砍他、讓親者痛仇著快,我無所謂……」
「香蕉你的番石榴!」望著張三一副「天下事與我無關」的模樣踏出了店門,蘇州毫不客氣地跟他比了個中指的手勢,因為這個死男人明明知道自己有意疏遠舒暢,竟然還三番兩次的去當「爪耙子」。
等到張三的身影再也望不見時,蘇州才緩緩轉頭望著攤躺在沙發上的男人,心底有些困惑。
他怎麼了?
靜靜地走近舒暢身旁想一探究竟,但蘇州才剛走兩步,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酒氣撲面而來。皺起眉,她快步走向他的身前瞪視著他,但舒暢卻像是醉呆了一樣,只是張著一雙朦朧的眼望著她,深深地望著她,好似從來沒見過她,亦或是很久很久沒這麼望著她。
「你是真醉,」蘇州雙手環胸冷冷地問。「還是裝傻?」
「我醉了!」舒暢緩緩地說,然後翻了個身,不再望向她。
「你在玩什麼游戲?」蘇州還是不明白,眼前這個人究竟是清醒著,還是活在他的酒夢之中。
「我從來不喜歡玩游戲!」閉著眼眸,舒暢淡淡地說。「妳回去吧,我酒醒了自然會走。」
醉酒的人有醉得這麼清醒的嗎?蘇州問著自己,她這輩子看過很多借酒裝瘋的人,但還沒有看過這種既不瘋、也不傻的酒徒,看樣子她得先觀察一下他是真醉還是假醉,才好決定要怎麼處置他。
「干嘛喝這麼多酒?」她平心靜氣地問。
「我以為醉了以後可以忘記很多事,但對我來說,酒的功效好像差點,或許我該另外想個辦法才行。」舒暢坐起身來笑了笑,然後開始拉平衣服、撥撥頭發,順便再將之前扯開的領帶重新打好。
是真醉了!
望著舒暢將長領帶打成蝴蝶結,蘇州確認了他的醉酒程度估計高達百分之九十了。眨了眨眼、嘆了口氣,她伸手過去將他打好的蝴蝶結解開,然後努力將它打回領帶應有的樣子。
「妳這個樣子很像我老婆!」舒暢靜靜地坐著,任蘇州的手在他的胸前穿梭。
「老婆個屁!」蘇州邊打邊沒好氣地罵著。「我根本成了你的老媽子!」
「我媽死了!」
「我知道。」听到這話,蘇州有些歉疚,因為就算他現在腦子不清楚,她也不該提起這個令人傷感的話題。「對不起。」
「沒關系,不過她給了我最好的生活與教育,盡避她到臨終前都為我沒有辦法在那個家立足而感到抱歉──」舒暢望著蘇州淡笑著。「但其實我一點也不在乎這些及那些……」
「你管別人說什麼!」蘇州不是傻子,听出了舒暢語氣中的低落,知道必定是有人在他背後暗箭傷人,所以她只是淡淡地嘆了一口氣。「做你認為對的事就是了。」
「是啊……」舒暢仰起頭來喃喃說著。「做我認為對的事……」
但什麼才是對的呢?繼續坐在這個位子上,忍受那幫同系族人的明槍暗箭、無理取鬧、心機算計,還是罔顧母親及爺爺的期待及盼望,毅然轉身而去,過回自己想過的生活……
趁著舒暢在思考時,蘇州回過身去翻動自己的袋子,想找瓶解酒液來為他解解酒,但突然,沉默許久的空間中卻響起了一個聲音︰
「妳喜歡我嗎?」
「不喜歡。」心中驀然一動,但蘇州只是淡淡地回答著,並不動聲色地繼續在袋子中翻找。
「是嗎……」此時,一聲長長的嘆息聲由蘇州的身後傳來。「那好吧,就這樣了。」
「就這樣了?」听著舒暢語氣中從不曾出現過的淡然,蘇州的心突然升起一陣惆悵,突然間,她再也壓制不住內心的翻騰,回過身、皺起眉,瞪視著正想站起身來的舒暢,想也沒想便把他推回沙發上。「你有話就說,有屁快放,一個大男人講話沒頭沒尾的像什麼?」
「我本來想……如果妳有一點點喜歡我,那我就可以有理由推翻跟徐蕾蕾結婚的這項提議。她脾氣太嬌,個子又太小,我們的生活跟閨房之趣一定無法協調!」舒暢一本正經地說。「而妳跟她則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