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蕾整個人都呆住了,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是如此殘酷,原來上帝喜歡開玩笑的對象不是她,而是雷上爵。
他熱愛攝影,眼楮卻出了毛病,上帝讓他享受了成名的快樂,卻又這麼殘忍地收回屬于他的天賦。
她的心,沉重得像是海底的鉛塊……
第八章
深夜下起了微微細雨,灑落在翠綠的葉面上,听起來有一絲淒切。
雨聲蕭蕭,躺在病床上的沈蕾心情沉重。
她翻來覆去,有時候姿勢一個不對,便壓到了她手上的傷,惹得她柳眉深鎖。
翻了翻身,轉身恰好看到了枕邊那個被自己摔壞的手機,想到了雷上爵,沈蕾的眼兒好像就有涌不完的淚水,嘩啦嘩啦地流個不停。
這幾天來,再也沒看到雷上爵了,只剩下她一個人每天每夜反覆咀嚼劉天兒所說的話,越想越不甘心……
難道他們就真的必須要向命運低頭?
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可以補救?
左思右想,那些煩惱層層疊疊地堆積在她的腦海,揮之不去,令她根本無法入睡。
沈蕾索性便坐了起來,披上一件外套,拄著拐杖到外頭透透氣。
伊喔伊喔伊喔伊喔……
正當她搭著電梯來到醫院的一樓時,卻听到了刺耳的救護車嗚笛聲,從醫院的急診室入口傳入。
「讓開、讓開!」
素來寂靜的急診室猛然間熱鬧了起來,三、四個護理人員快速地將救護車的後車門打開,合力將里面的擔架抬了起來,快速地推往已經準備就緒的急診護理站。
「這個病人是怎樣受傷的?」急診室的一角有醫師邊跑邊戴上手套,一路跟著傷者前進,一面詢問。
「這個女病人在街口一頭沖撞上安全島,後來引擎著火,整個車子起火燃燒,病人下半身百分之五十三灼傷,玻璃碎片和鐵片刺入傷者的身體,可能傷及胸動脈,一直大出血,而且全身彌漫酒味。初步研判是酒醉駕車。」
「快!快把她抬上床,開始急救!」
醫療團隊忙成了一團,紗布、心電圖、血氧機,所有能監測病人生命徵象的儀器都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這原本在一般人眼中是一件稀松平常的酒醉駕車的車禍意外,但是在這一團混亂的現場里,卻有一抹身影讓站在一旁的沈蕾感到意外萬分——
「求求你們!醫生、護士,你們一定要救救她!」
在規律冰冷的儀器操縱之下,這嘶吼的叫聲格外的引人注目。「我求求你們,她現在還不能死,一定要活下去啊!」
「我們會搶救她的,先生。」
只見一個穿著褐色衣服的男子出現在一群綠色制服的醫療團隊中,帶頭指揮搶救的醫師皺眉,「現在請你先退到一邊讓我們工作,你的行動讓我們很困擾。」
「好、好!醫師我不吵你們!我安靜的看就是了。」男人連忙改變了態度,往後退去,不過口中還是喃喃自語地念道︰「你們一定要救活她,這女人還欠我一千萬,她死了的話,我這錢只能向閻王拿了!」
難堪的咒罵,貪婪而恐慌的嘴臉,無視于他人的行為,這一切的一切,全部看在沈蕾的眼里。
可是她看在眼里,心里卻萬萬不能相信眼前這一切居然會是真的。
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這個時刻、這個地點,再度與他相見……
伏我生變了好多!
那張原本每天晚上總會迷死一群婦女觀眾的臉,現在早已不復一年前的干淨清爽,一向文質彬彬的伏我生,貪婪令他失去了往日的氣質……
沒有西裝外套、沒有品味、沒有主播頭餃的伏我生,看起來就像過街老鼠一樣令人生厭。
沈蕾不免自問,印象里那個雅痞菁英、令人傾心的紳士跑到哪去了?現在站在離她不遠處的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她好陌生、好陌生……曾經咫尺,如今天涯。
伏我生沮喪地退後到急診室的牆邊,但是那雙眼楮卻從未離開過醫護人員的動作,彷佛就像是盯著蜜的蜂,深怕他們醫死了躺在床上的人,那他可就真的血本無歸了。
最後他累了,于是扭了扭脖子轉換姿勢,移動了一下視線四處張望,卻也不經意地和在一旁的沈蕾對上——
兩人的視線在交會的那一剎那,時間和空間都好像靜止了,停格了。
沈蕾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望著眼前不遠的伏我生,在醫院明亮的日光燈照耀下,她白皙的雪膚和披肩的長發成了鮮明的對比,像是一尊縴細的少女雕像一樣不可侵犯。
「沈蕾……」
伏我生先開口了,那聲音是粗啞而干澀的,彷佛她的名字是不可隨便呼喚的,這一喚,好多愁,好多感慨,全涌上心頭。
一年了,他沒想過還有跟她見面的一天,現在這場面是多麼的尷尬,一個是被退婚的未婚妻,一個是奄奄一息的情人,更不堪的是自己狼狽的模樣……
黑漆漆的天空累積了一定的憂郁,原本滴滴答答的細雨,過沒多久便成了傾盆大雨,勾起許多回憶。
伏我生和沈蕾來到醫院的大廳一角坐下,他捧著沈蕾請客的自動販賣機咖啡,裊裊的熱氣掩蓋了他狼狽的滄桑。
「健保卡、電話卡……」
伏我生緊緊拿著手里黑色的女用皮包,翻開了里面每一個口袋,又使勁地在里面挖啊撈的,期待著能夠挖出一點屬于曾彩裳最後留下來的值錢的東西,但最後的結果令人失望。
「媽的!」他發出低吼,看著挖到底的皮包內層,手里抓住了一張小卡。「什麼時候了,居然只有這麼一張器官移植捐贈卡?簽這種沒路用的東西,干嘛不去辦另外一張白金卡?一定又是之前參加什麼慈善晚會的時候,被人拱上去簽的!這個浪費又愛出名的賤貨!」
沈蕾皺起柳眉,她從沒听過伏我生罵過這麼難听粗俗的話語,她淡淡地替情敵辯駁著,「簽個器官捐贈卡又沒有什麼錯,這是幫助別人啊!你做什麼反應這麼激烈?」
「但這不能當飯吃。」伏我生嘆了一口氣,原本激動的表情里有著一種深層的無奈,濃濃的黑眉像是臉上兩條永不解開的大蛇,痛苦萬分。
「你也看得出來吧?我和曾彩裳過得很不如意。」
「不如意?」沈蕾看著他,喃喃自語地說道,「就算再怎樣的不如意,這世上能夠兩情相悅就很不容易了,你應該要好好跟她生活下去啊!這是你選擇的,不是嗎?」
「我和她兩個人剛在一起的時候,的確過了半年多很愉快的生活,要什麼有什麼,但是……」
「但是什麼呢?」
「但是後來完全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我以為她擁有的遺產完全是合法的,也以為那一大筆錢夠我們兩個人下半輩子吃香喝辣,無憂無慮,誰知道……誰知道……」
「怎麼了?」
「誰知道她老公的前妻所生的三個小孩請了律師上訴,告她侵權,後來又提出證據證明曾彩裳更改過她前老公的遺書內容……」
喝完了杯中熱騰騰的咖啡,伏我生還貪婪地抖了抖杯身,企圖讓杯子里面的殘汁全倒入嘴里。
他無神地看著醫院的天花板。「我們的生活在一夕之間什麼東西都被奪走了,我的積蓄也因為借她拿去投資股票,全部血本無歸……今天晚上我們發生了很嚴重的爭執,她又喝了酒,一氣之下居然把我們的車子也給開走,雨天晚上視線不佳,她開車沖撞了安全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