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慣用這枝發飾,不必換。」這枝鳳鳥發簪比她生命還重要,得時時刻刻隨身戴著,不容她遺失。
在小丫鬟們吱吱喳喳的打點下,冬晴任人戳搓扁揉圓一番後,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她們歡欣自己的杰作,她才懶懶睜眼看圓銅鏡。
冬晴愕然看著鏡中的女子,女子美得如詩如畫,她伸手觸踫鏡面,不敢相信鏡中的美人是她!
在兩位靈巧的小丫鬟手下,她臉蛋輕輕抹上柔細的水粉、唇點上女敕紅色的胭脂;發辮與一條粉紅發帶一塊編成後,盤成發髻插上她最愛的鳳鳥發簪。
衣裳是曲府布坊上等粉紅綢緞裁做的,裙擺以銀白線繡上彩霞流雲,成功點出她的美好風情。
泵娘擅打扮,但她卻是個例外。
在山谷,她成天照師父所傳授的口訣與技巧做機關,或是破解他老人家開給她的難題;在谷外,她則以男裝掩蓋外貌便于游歷。
未回到京城前,她總認定這輩子沒有男人會娶她為妻,再說她不婚是被允許的,畢竟往後的日子還得費心找位傳人扛下百器手的名號,基于種種原因她疏懶對外貌打扮,免得招惹麻煩。
她與鏡中的女子對望,嬌美動人的容顏仿佛只要蓋上一塊鴛鴦紅帕,就能成為新嫁娘……
冬晴臉蛋微紅,親事尚未說定,她竟動心、想嫁人!
房門傳來輕敲聲。
「冬晴,好了沒?」
「是大少爺!」小丫鬟合力架起她離開妝台,將她推出房門。
石禾謙扶住向前撲的她,有力的臂膀托住她軟女敕的身子。
「你們兩個怎麼這樣?」冬晴倏然抬臉,微怒的美眸對上一雙由含笑瞬間轉為驚訝的眼。
朱唇黛眉,水眸始終靈活動人,嬌柔風雅的絕世美人足以令天下男人傾家蕩產只為博她一笑也無所怨尤。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她不明白他愣然的表情。
斂眉淺笑、迷倒眾生。他絕不容許精心打扮後的她踏出家門,更不悅有人分享她的美麗。
妒意掩過驚艷,石禾謙牽起她的手,返回房里按下她坐于銅鏡前,面具下的眼瞟向一旁見著他就緊張的小丫鬟們。
「重新為她妝扮,直到我滿意為止。」
聞言,冬晴仰起小臉,「我覺得這樣很好看啊。」連她本人都滿意極刻意妝點過的容貌,難道在他眼中有哪些地方不妥?
就是因為太美了,才教他擔心。這些話,他當然不會說出口,免得顯露妒意,腦子快轉總得擠出好理由。
「你衣裳的質料厚了點,天氣熱適宜穿輕快透氣的衣裳,以免出汗疹;夏天容易出汗,妝掉得厲害,我個人建議你胭脂水粉盡量少擦,免得逛起街來因掉妝而掃興。」這個理由應該說得過去吧。
冬晴對鏡中映出的男子微笑,哪會不曉得他話中另有含意。
「大熱天易出汗,是該穿著輕便的打扮。」她順意接話,取下發簪,吩咐身後的小丫鬟們,「幫我擰塊濕布好讓我拭臉,順便把我那件剛洗好的淺紫衣裙拿來。」
石禾謙一臉滿意,「我在門外等你,你慢慢來。」
「很快就好。」冬晴朝他往向走的背影回話,嘴角露出愉快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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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來到石府在京城的書肆前,馬夫勒馬停車。
石禾謙扶冬晴下馬車,兩人一同踏進人來人往的店里,小廝招呼客人都來不及,無暇招呼他們。
出府後,石禾謙的緊張未曾減少,冬晴一路上與他說著話好移轉他的不安;書肆里顧客多,她挑了本書,拉著他在少人注意的牆角討論書中的內容。
石順德剛忙完司禮監派人來洽談的事情後,正要去印刷坊挑選幾位刻版和裝訂的工匠支援歷書制作前,向管事交代些事時,眼尖發現牆角那抹淺紫色的身影與一位背影修長的男性背影喁喁交談,打住話,悄悄往他們靠近。
「大哥,果然是你們!」石順德驚訝。
大哥要來,怎麼不事先通知他?!
石禾謙轉過身來,面具下的臉龐微赭,「是她拖我出門逛街,經過書肆,她說要買幾本小說、傳奇打發時間。」
不管冬晴目的為何,結論是,她成功將大哥拉出家門。
他向來佩服她那股無堅不摧的毅力、韌性極佳,實在與她嬌柔可人的外表搭不上;認識她不深的人,常常被她外貌耍著玩。
這樣的女子是吸引人的,但他非常聰明僅把她當成妹妹照顧,畢竟她的鬼靈精怪不是他制伏得了的,唯有像大哥這般沉穩內斂的男子才能馴服她。
石順德攬著兄長的肩,移動腳步,「大哥難得來,就到內廳走走,有些事我需要你的幫忙。」
萬事起頭難,況且他太久沒來書肆,怕只會搞得愈來愈糟,得讓阿德善後。
「我恐怕幫……」石禾謙話未說完,就被人打斷話。「這些小事你幫得了忙的。」
石順德攬著他往內走,叨叨念起書肆近來的事務和未解決的問題。
石禾謙听進耳里,腦子靈活轉動,說出看法與解決之道供弟弟參考。
冬晴被管事安排到小廳休憩,見他們兄弟倆有事要談,她只好拿取餅一本文圖並茂的機械書翻閱,不時抬頭瞧向對窗那雙兄弟討論事情神采飛揚的樣子。
真正的石禾謙,該是這個模樣。
談生意,問疑解惑,擬下可行之法,由他們兄弟倆神情間的認真可看出遇到難題;識字的小廝們也不閑著,為少爺們換了幾杯茶,來來往往送來他們要看的舊卷宗。
石禾謙的眼神跳動許久不見的挑戰,全然專注于問題之上,這是她記憶里六年前行事拘謹的少年郎。
時辰過得很快,直到小廝送來午膳,飯菜香拉回冬晴沉迷書中的心神,這才發現午時已過好久。
「龍小姐,大少爺要小的送來午膳,他請您先吃點,事忙完他馬上過來。」
她笑道︰「好的,你去忙吧。」男人對興趣或事業都有份執著,她該體諒才是。
小廝退離小廳,不小心被小石絆倒,傻里傻氣的樣子教冬晴噗哧一笑。
廳里恢復清淨,她舉筷食口蒜泥白肉後,意興闌珊放下筷子,再度轉眼看向那對談得意猶未盡的兄弟。
都說了這麼久,難道肚子不餓?
阿德也真是的,明知臭石頭是陪她出來的,還居心叵測霸佔人這麼久,還是報復每回口頭失利的小仇?!
冬晴秀眉愈攏愈緊,舉筷用力猛戳白飯出氣,「從來沒見過個男人心胸如此狹窄,詛咒你這輩子討位麻臉姑娘當老婆!」
「是誰惹你不高興?說出來我幫你出氣。」這麼惡毒的詛咒,可見她有多恨此人。
冬晴猛然回首,瞧見石禾謙朝她走來,她以笑迎接。
「沒人惹我生氣,對了,你們事情談妥了嗎?」
「哪有這麼容易就說妥,稍晚回府阿德還會來采石樓找我詳加討論。」他坐下接過冬晴遞上的茶水,語帶自責續道︰「臉上的傷疤教我自卑躲了六年,如今出門才知道阿德肩上的擔子有多重,我不配做他的大哥啊。」身為石家長子,這一切本該共同承擔,卻讓弟弟獨挑大梁。
「你本就有生意腦筋,現今開始幫忙不遲啊。」
石禾謙眼眉放柔,「逛街是其次,將我拉出府,拐來書肆才是你的目的吧?」他感激她助他跨出這一步。
「隨你怎麼想。你看,等你等得飯菜都涼,上館子用膳吧。」她快樂建議。
「但我的容貌會引人側目。」擔心旁人在他身後說長道短,更不想讓冬晴因他受了委屈。
「誰還敢對你的容貌有意見的話,」她剽悍地伸出小拳頭,在他面前晃了晃,「就先問過我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