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會死,誰也不例外。」塵昊這樣回答她。
「可是,」低低地笑了一下,「他卻會走得比別人早,是嗎?」眼望著那張沉靜的睡顏,再次低聲地問出來,「也許,是時候跟父皇說我要嫁給他了。趁他還在的時候。」
塵昊忽然覺得,慧嬈也有幾分可憐。
衛涵肩上壓著無法推卸的責任,所以她永遠無法真真正正地擁有他。為了衛氏一族,為了衛祺,他選擇了犧牲自己。可是,慧嬈呢?她的幸福也就這樣一同被犧牲掉了嗎?
衛涵的時候真的不多了。塵昊看著榻上的他,微微地搖了搖頭。可是,他還能有找到他要的東西嗎?
「公主,」終于,他向慧嬈開了口,「你可曾有見過皇上那里的一卷竹簡?上面記載的,是關于姓衛的一族人。」
「他就是在找這個?」慧嬈月兌口問出來。話沖口而出之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你知道?」塵昊微側過頭皺了皺眉。
「我……知道。」慧嬈避開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氣,索性承認了,「我知道他在找東西,但並不清楚他到底在找什麼。」
「一卷竹簡。或許還有關于‘衛氏一族’的其他相關記載。他自己也是姓衛的,可以保證,他沒有絲毫的惡意。」塵昊精明地捕捉到了慧嬈眼里隱藏的一點不信和疑惑,「連我這個局外人都能夠相信他,公主更有理由信任他不是嗎?」
慧嬈定定地看著他,看了很久,然後垂下眼睫,慢慢地笑了笑,「嗯。」
「來,跟我來——」這天天氣不錯,太陽暖洋洋的。吃過了午飯,慧嬈便不由分說地拖著衛涵出門了。
「我們要去哪里?慧嬈?」衛涵被她拉著跑,連反對的余地都沒有。
「去當小偷,不對,是你替我去當小偷。」慧嬈不懷好意地回頭笑著回答。
「小偷?」
「沒錯。」回答得好像這事有多麼正大光明一樣。
「那……我們要去偷什麼?」衛涵疑惑地問著,一頭霧水。
「去‘萬封閣’,皇宮里收藏書籍資料的地方。听說里面有一本西域傳過來的駐顏秘笈,可以幫女人保持青春的。我在外面替你放哨,你手腳快,替我進去偷出來。」
「你為什麼不直接去向你父皇要?」
「廢話,當然是他小氣得不肯給,所以才要用偷的。」慧嬈白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嫌棄他的問題。
靠近了萬封閣,她拉著衛涵藏身在欄桿下,「哪,听清楚,據說那本書放在一個紫檀木的小盒子里,大約有——」她伸手比劃了一下,「這麼大。外面裹著黃綢,雕工很精細。你把書拿出來就行了。」
衛涵無奈地點頭,看準一個機會,飛身一撲便從一扇窗戶躍了進去。
慧嬈靠著欄桿蹲下來,手指頭玩著衣服上的流蘇。
她曾經在皇上那里見過一卷竹簡,還伸頭瞄過一眼。記得前面幾個字是「化外異族衛氏」。她還親眼看見皇上慎之又慎地把竹簡收進了那個小盒子里。
但她進御書房去找的時候,盒子卻不見了。後來向皇上身邊的小太監打听套話,才問出來盒子已經從被送進萬封閣封存起來了。
那多半就是衛涵要找的東西了——她抬起頭來,看著天。
化外異族衛氏,他也是這個「衛氏」的人嗎?他進宮來又究竟有著怎樣的理由,什麼樣的故事呢?
她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沒想過要去找他問,只是自己一個人猜想著……
衛涵打開盒子見到里面東西的那一剎那,手開始止不住地發抖了,抖到他連那卷竹簡幾乎都拿不住。
不僅僅是竹簡,竹簡下面還壓著相關的很多東西。幾乎包含了衛氏一族的所有記載,包括以前流傳下來的和此次的前因後果。
他要的東西居然全都在這個盒子里了。可是,他心里突然一凜,卻沒有慧嬈要的東西。
他不敢相信地想到了一個可能——慧嬈,是故意的?她知道他在找這些東西?
可是,她竟然從沒開口問過他。
慢慢地展開右手,手心里那個發亮的符號中泛起一般幽藍色的火焰,瞬間伸進盒子里把所有的東西都付之一炬,連一點灰煙都沒有留下。
手里的盒子看起來完好如初,片刻之前里面的那些東西似乎從來都沒有存在過。千斤重擔卸下的那一瞬間,他忽然間覺得有點空洞的茫然。
東西找到了……那麼,他的生命里,還剩下什麼事要做?對了,還有慧嬈。他欠慧嬈很多很多,他要努力地補償她,用盡最後的生命來愛她。
他慢慢地蓋上盒子,裹好黃絹,把東西放回原處。喉嚨里有什麼東西漸漸涌了上來,他伸出手捂住嘴咳嗽兩聲,轉過身來,發現慧嬈要的書就在第一排書架最顯眼的位置上。
指縫里有血滲透了出來。他抽出隨身的方巾擦干淨嘴角和手上的血跡,把那方絲巾收好,然後那起那本書從進來的那個窗口飛身出去。
「慧嬈,東西找到了。」揚揚手上的書,笑出一臉分外的溫柔燦爛。一手攬過慧嬈的腰,展開輕功就往臨風閣的方向奔去了。
還有五天。五天之後是皇宮很重要的一個日子,或許,也會是他生命的最後期限了——
「你不是想要我給你畫幅像嗎?我們現在就回去畫。」
慧嬈不出聲,看著他發亮的雙眼,不知為什麼忽然覺得心里升起了一股若有若無的寒意——他要找的東西,她已經幫他找到了。那麼,之後,他會怎麼樣?
雙手摟緊他,她不知道……
第9章(1)
「公子!」子岑一陣風似的從門外沖進來,看起來幾乎急得想跳腳了,「我的老天,你又爬起來勞心勞神地畫這鬼畫了!你的身體你還要是不要了?!」
「吵什麼,我這不是還沒死嗎?」衛涵頭也不抬漫不經心地答道,繼續畫他的畫。
「呸、呸、呸!什麼死不死的!」子岑氣急敗壞,差點就暴跳如雷了,「你給我馬上去休息!你再這樣,我就去公主面前告狀,告訴她你昨晚發了一整夜的燒,今天還非要爬起來弄這個!」口氣一點也不像他的貼身侍童,倒像是管著他的老媽子了。
「好啊。」這回衛涵停筆抬頭了,「你盡避去告。到時候我就去跟掌教說我生病是因為你照顧不周,我要換人侍候。」
子岑瞪大眼,倒抽一口涼氣,差點沒背過氣去。
「公子!」聲音幾乎把屋頂掀翻了。
「天,我的耳朵都要被你震聾了。」衛涵揉揉太陽穴,一臉無奈地向他的小侍童討饒,「小祖宗,你可以別這麼大反應嗎?你明明知道我只不過隨口說說而已的。」
說完這段話,他倒真的緩緩放下了筆,伸出一只手撐住桌沿,閉上眼皺了皺眉。
「公子,又不舒服了?」看他的神情一變,子岑立刻緊張了起來,也忘了前一刻還在吼他什麼,急忙搶上一步扶住他,「我早說讓你休息嘛,你看你看——」
「沒事,只是有點頭暈。」衛涵睜開眼安撫地笑笑,「你去看看上次楊太醫留下的藥還有沒有——」
「好好,我馬上去。你坐下休息會兒,我煎好藥立即端過來。」扶著他坐下來,子岑還伸手試了試他的額頭。覺得溫度還算正常,這才快步往廚房跑去。
看著子岑的身影消失了,衛涵的嘴角忽然噙起些許頑皮的笑意,站起來繼續畫他的畫。
這孩子是太過關心他了,只要他的眉頭一皺就會方寸大亂。所以,要支開他也分外的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