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雲院里的常客,無非是當今高官政要,或是富家子弟,而酒樓里的姑娘自然都是北京城里有名的名妓,正因為如此,才能吸引豪客上門,讓彩雲院的名氣日益坐大。
四名轎夫抬著藍頂轎子在彩雲院的正門口停駐,轎簾一掀,出現了一名風采非凡的男子。
他的眸光精凝,銳利得像能視透每個人的心思,但是在緊湊的眼神里,卻又另外流露出一股放蕩不羈的氣息,眉字之間散發出玩世不恭的冷意,偏偏上揚的唇角卻揉和了外表給人的冷漠印象,反而沖擊出瀟灑的模樣,白俊的臉龐上,有一對如刀深鑿出的眼眸,和高挺的鼻梁,兩片薄唇抿著笑意,舉手投足間,皆魅惑人心。
「扶大人來了!」酒樓的小廝高喊道。
「扶大人來了?!」酒里內立即傳來一陣騷動。
「姑娘們!快點出來迎接呀!」劉鴇娘尖聲呼著,已經帶著一張濃妝艷抹的笑臉挨到扶洛身前。「扶大人大駕光臨,真是令彩雲院蓬蔽生輝呀!請!扶大人快請進!」
酒樓里的姑娘紛紛上前迎接,千嬌百媚,在他面前盡展無限風情,無不是希冀能讓扶大人看上眼,或許扶大人一高興,就將她們收為小妾也不一定!整座北京城里,誰不知道扶大人的作風最為海派!只要被扶大人看上,好處多得說不完呢!
「劉鴇娘。」
「敢問扶大人有何吩咐?」
「蘭伶呢?」
「哦!扶大人要欽點蘭伶是吧?」唉呀!她真是老糊涂了!怎麼忘了蘭伶是扶大人的老相好呢?「她現在沒空麼?」
「她呀——」
「扶大人難得出現,奴身怎麼可能錯待了扶大人呢?」
隨著嬌柔的聲音揚起,一名風姿綽約的女子緩緩步下階梯,婀娜多姿的身態,不知惹來多少在場男人的注目。
無奈眼前的美人是當今九門提督的老情人,誰也不敢膽大覬覦其美色,只能暗地捶胸惋惜!
九門提督很了不起麼?誰都不能得罪麼?當然不,只不過這位扶大人非但是當今皇上眼前的紅人,更是滿月復心機、聰明絕頂的高人,誰敢與他作對,擺明就是嫌命太長!
于是眾人只有搖頭,繼續自己的尋歡作樂。
扶洛迎向蘭伶,一手攬上她縴細的腰枝,輕聲軟語問她。「這麼久不見,心里想不想我?」
蘭伶愛嬌地瞠了他一眼,笑答道︰「何止心里想呢!奴身可是眼里盼著、嘴里念著、連腦海里都牽掛著您呢!」
「哦?」扶洛挑起一道劍眉,揚起一抹淺笑。
「今晚,就讓奴身在‘傾蘭閣’設一席好酒佳肴,好生伺候大人您吧!」蘭伶小鳥依人地偎進扶洛強健的臂彎里。
在青樓里,誰若是明顯受寵,誰的地位就算高升,蘭伶不僅是彩雲院里的當家花旦,更是各家酒樓相爭挖角的紅牌!只因為她的琴藝高超,扣人心弦,又加上她外貌出眾,自然深得寵愛。
和其他窯姐歌妓一樣,蘭伶最大的心願,莫過于嫁人豪門,當個有名有望的官家夫人,而她心里最中意的對象,非扶洛莫屬!
煙波酒地里,風花雪月間,翻滾紅塵,就是為了掙得永遠的安逸,而她們所能憑靠的,卻只有短暫的美色,怎不教人心生悲呢?
一抹孤獨的身影在孫府的大門前駐足,冷風輕吹,她一身衣衫襤褸,更顯弱小無助。
輕攏著披在肩上的包袱,敏兒再一次確認握在手中的信址,眼前確實是孫府沒錯,這麼說來,表姨就住在這座大宅院里了!
「娘……女兒已經來到北京城了。」她望著灰白的天,輕聲說道︰「請您在天之靈,保佑女兒早日找到爹……」
敏兒忍著極大的哀慟替娘親處理完後事,便依照娘親生前的指示,帶著簡單的包袱和重要的信物來到北京城投靠表姨。
雖然她不太記得表姨的模樣,但是年幼時,表姨曾經來過昌平小鎮探望她們母女,還有這等情分在,表姨應該是一位和藹可親的長輩吧!
這麼一想,敏兒惴惴不安的心頓時平靜不少。
她上前伸手敲了大門,過了一會兒,一名大嬸打開了門,從頭到尾將敏兒打量了一遍,不客氣地問道︰「你找誰呀?」
「請問,孫何錦玉是不是住在這里?」
大嬸狐疑地又將敏兒全身上下打量一遍,問道︰「她的確住這兒,你是誰?找她做什麼?」
敏兒心里一喜,有禮貌地微笑道︰「我是她的表佷女,從遠方來投靠她的,請問我能見她麼?」
「表佷女?」大嬸似乎更懷疑了,不僅是心里半信半疑,連臉上也露出不太相信的表情。
此時,一道年輕的女聲傳來。「吳嬸!你放著活不干,在門口和誰偷懶呀?小心我一狀告到我娘那里!」
「唉呀!我的好小姐!千萬不可以呀!」
聞言,吳嬸露出擔心、害怕的神情,趕緊轉身向徐步走來的少女解釋道︰「老奴只是出來應門,外頭有位姑娘要找夫人吶!」
夫人?這位大嬸怎麼會稱表姨是夫人呢?
敏兒心中產生了疑惑,又抬眼看向慢步走近的少女,一臉高傲、氣勢凌人的模樣,似乎很不友善。她心底不禁感到畏恐。
「誰要找我娘?」
少女在敏兒和吳嬸面前站住腳,不客氣地直盯著敏兒瞧。
「就是她!」吳嬸指著站在門檻外的敏兒,對少女恭敬道︰「這位姑娘指名道姓要找夫人,說是從遠方來投靠夫人的表親。」
「投靠?遠方表親?」少女顰了顰眉,尖酸苛薄地說︰「我娘怎麼可能會有這一種表親?瞧她身上穿的衣服,比咱們府中的丫環還不如!說是從遠方來投靠的表親,還真是有點丟臉!」
听到少女的批評,敏兒自卑地低下臉,從小她就不擅與人爭辯,當別人總是嘲笑她的身世時,她也只會忍耐,不懂得反駁,更不知道該拿什麼和別人爭論,只因為她是真的一無所有!
「你說你是我們的表親,你有什麼證據?」
被少女這樣一問,霎時間,敏兒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忽然她瞥見握在手中的書信,于是她唯唯諾諾地將信推前些,道︰「這是表姨寫給我娘的書信,應該可以當作證據。」
敏兒心中頓時漫過一股淒楚,認親爹要憑靠信物,連投靠親人都要拿得出證據才行!
少女接過書信攤開瞧了瞧,隨後又抬起了百般厭惡的眼神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邵敏兒。」
「進來吧!我帶你去見我娘。」少女不耐煩地瞪了敏兒一眼,邁步轉身離去。
敏兒誠惶誠恐地尾隨在她身後,心里像吊了十五個水桶般七上八下,一會兒,她們來到大廳,少女走進了珠簾後,敏兒則在廳堂上靜待了些時間,隨後才見到少女與一位中年婦人從簾後走出。
中年婦人手中握著由少女交給她的書信,目光凌厲地審視不安的敏兒,開口問道︰「你是敏兒?」
「是、是!」敏兒答話答得有些吞吐。
「嗯……神韻和邵娘確實有幾分相像。」孫表姨點了點頭,又問︰「你娘呢?怎麼不見她和你一起?」
听到孫表姨提起娘親,敏兒的眼眶忍不住地濕熱起來,哽咽道︰「我娘已經過世了,她生前要我來京城里投靠表姨……」
忽然,孫表姨臉色大變,嗓門一下子提高了八度︰「開什麼玩笑?!難道她打算將你這燙手山芋扔給我麼?」
敏兒有些怔愣——
表姨為何這樣說呢?雖然她真的不太知道表姨和娘的交情深淺,但是從表姨會書信給娘的情形來看,應該不算交惡吧?何況剛才表姨還特地問起了娘的下落,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