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你還想抵賴?!」
皇帝和沐溫川正僵持不下,官朝海卻一時愣在原地,似乎想起了什麼──
「微服出巡?微服──是了!原來就是你啊皇上!」官朝海恍然大悟,驚喜大喊,令在庭者莫不錯愕啞口。
「朝海?」沐溫川擔心的拉了拉她,只見她自顧自在腰邊荷包里翻找,一陣慌亂之後,從中掏出了一個玉牌──
「還好有帶著。皇上,黃公子,你記得我嗎?元宵那晚我曾在秀水縣的醉月湖救過你,你的畫舫著了火,是我救你的!」
皇帝愣住,瞪大了眼望著她好一會兒。「你是飛天女賊?」
「是啊是啊,我就是飛天女賊!」官朝海太高興了,不顧在場眾目睽睽,將自己最秘密的身份給說了出來。「你記不記得?你說為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送給我這塊玉牌,說將來我若有無法解決的危難,持此玉牌上京城南定王府找莊主爺!我看現在也不用找什麼莊主爺了,皇上,你這次一定要幫我!」
大牢里,官朝海與官敏德夫婦、老公子、顧暖香等人來探視沐溫川一家。
沐溫川雖然仍是衣著干淨,未上手銬腳瓖,但官朝海看了仍是難過。「相公,你放心,皇上已答應讓我和你師父師娘前去擒拿真凶,只要咱們能戴罪立功,皇上便既往不咎──只是可惜你不能和我一起去,倘若有你在,一定……一定……」
見朝海眼圈有些紅了,沐溫川笑著將她攬進懷里,安慰道︰「你別擔心,我跟爹娘在這里好好的,皇上有旨,命任何人不得為難咱們,獄卒待咱們也極好,只是可惜這里看不見天、听不見麻雀叫,否則跟住家里差不多。」
「怎麼會差不多……」官朝海瞪著沐溫川的淚眼朦朧,沐溫川苦笑,只能將她更攬緊些。
「你無須擔心我,我反倒擔心你們三個。皇上限你們月底前須找出真凶、尋回畫軸,方可為我洗刷冤屈。只是咱們毫無線索,千頭萬緒的從何找起?」
「傻徒弟,被搶走的畫軸正是那由元四家所繪、傳說藏有前朝寶藏的木樨圖,它還沒現身便已引得江湖中暗濤洶涌,如今竟被人公然搶了去,要尋它的蹤跡就不難了,盡避往莫名其妙就興起殺戮大戰的地方找去就對了。」
老公子說得起勁,顧暖香卻沉著臉,低聲道︰「我檢視過傅兒的傷勢,他身中七星蟾毒鏢,若非店小二及時發現,請來大夫替他醫治,他恐怕早已喪命。除此之外,他身上沒有別的傷處。」
「七星蟾毒?好生耳熟哪。」
老公子還在努力回想,便听見顧暖香冷冷的聲音。
「不就是你那老相好和她兄弟那幫人最常用的毒物嗎?」
「老相好?你在說什麼──」忽然老公子恍然大悟,連忙陪笑道︰「夫人說的是雲南五鬼那幫人吧?都說了那次是他們陷害我,我跟那妖女什麼事也沒發生,怎能說是我老相好呢。」
彼暖香冷哼一聲,又道︰「雲南五鬼當年千方百計想奪下木樨圖,始終未能如願,他們的嫌疑最大。況且傅兒以及其他喪命的鏢師身上除了毒鏢,沒有其他外傷,這和桂花賊向來只使用飛鉤與折棍的習性不相符,顯然非桂花賊所為,我懷疑傅兒沒有說出實情。」
「但現場的確留有相公的桂花香味,官兵那日也在老伯綠林小屋的院子里搜得相同氣味的四季香桂,證據確鑿,究竟是誰處心積慮要陷害他?」
「而且這人深知我底細,連師父那兒也供了出來,其實我懷疑──」沐溫川沒再說下去,官朝海卻忽然站起身來。
「不行,我一定要去找鐘大哥問個明白。」
「朝海,」沐溫川拉住她,搖頭道︰「鐘公子看起來不像會痛下殺手殘害自己鏢局弟兄的人。」
「但當時他也在場,他至少能確定是不是桂花賊下的手。」官朝海堅決道。「不管實情是什麼,我都不能讓你蒙受不白之冤,相公。」
見他夫妻倆情深意重,在場眾人莫不點頭稱證,只有顧暖香垂頭不語,官夫人卻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夫人?夫人你這是怎麼了?」官敏德安慰道,官夫人眼淚卻掉得更快。
「老爺,我至今還是無法相信咱們的朝海原來竟是女飛賊!而我千挑萬選的女婿竟然是江南第一俠盜──這叫我如何接受!」
闢夫人哭得梨花帶雨,早已被這事實給驚嚇過的沐家夫婦相當能體會,但也只能尷尬的道歉。「真對不起,親家母,我也沒想到川兒這孩子──」
「親家老爺夫人請千萬別這麼說。」官敏德挽著夫人,拉著女兒,面露欣慰道︰「我其實很以朝海和川兒為傲,他們劫富濟貧,雖非正道,但立意良善,尤其是朝海──你身在深閨,竟敢瞞著爹娘習得一身武藝,夜夜溜出去飛檐走壁,真是──果然像是爹的女兒呵。」
「爹──」官朝海見爹竟不生氣,除了大為慶幸,也大為感動。
「所以夫人也應該坦然接受,咱們朝海是在做善事,即使方法不甚正確,但相信這次她會學到一些教訓了。」
「是啊夫人,其實小姐每次穿上夜行衣,帶著滿滿的寶物回來,很威風的!」見老爺支持小姐,阿黎連忙跟著幫腔。
「你這丫頭還敢說!我讓你服侍小姐,你倒替她把風!」官夫人埋怨道。見官朝海面帶愧疚,她心也軟了。「罷了,女兒都嫁人了,我哪里還管得了呢。只是你這次要去捉拿真凶,我實在擔心哪。」
「官夫人,您放心,有我跟我夫人幫著朝海,絕對不會有事的。」老公子自信滿滿、摩拳擦掌。「暍!老骨頭安分了這麼多年,也是時候重返江湖了。」
鐘傅躺在床上歇息,知道官朝海來探望,立即坐起了身子。「朝海。」
「鐘大哥,你復原得怎麼樣?」
「好很多了,多虧有師父替我療傷……」鐘傅見官朝海面容憔悴,知道她必是為了沐溫川被關進大牢一事而煩憂,心中隱隱愧疚。「朝海……」
「鐘大哥,我想問你──」
「若你是要問那天下手的是不是桂花賊,我的答案是──」鐘傅不看官朝海,卻望著窗外一雙纏綿追隨的彩蝶。
「是的……」鐘博輕聲道︰「的確是桂花賊。」
「但鐘大哥你知道桂花賊是個好人,他不可能濫殺無辜的。」
「他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那日對我鏢局鏢師痛下毒手之人,身上的確都是桂花賊特有的木樨香味。」鐘傅強逼自己看著官朝海失望的神情。
他沒有復仇的快感,只覺得空虛失落。這一切……已超出他的計劃之外,該繼續嗎?
「可是我知道根本不是桂花賊做的,你護鏢那幾天我跟他天天在一起──」
「或許是他名聲太響亮了。」鐘傅打斷了她,冷冷道︰「樹大招風,自然引人忌恨,所以故意陷害他也說不定。」
「即便如此,我也要找出真凶,不能讓我相公作代罪羔羊。」官朝海輕聲道︰「鐘大哥,你真的不記得那日行凶的人的模樣嗎?如果你知道,能不能告訴我?我真的很想知道……」
有如她那日請求他不要泄露桂花賊身份一樣,她溫柔而濕潤的眼神、誠心誠意的聲音,原由無他──皆為沐溫川。
鐘傅扶著床沿的手掌濕了又干,干了又濕,說不出心中那股翻騰復雜的情緒。曾幾何時,他教她武功、帶她游山玩水、為她冒雨買甜糕──曾經他做任何事,都只是為了搏她一笑,為何如今,他卻是令她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