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就只是因為我喜歡你而已!答案就是這麼簡單!你不準不相信我,知道嗎?」
她真的——好想就這麼信了他,如果他說的都是真話,該有多好呢……
而事到如今,即使被一遍又一遍的欺騙、被傷了心,為何她還是不知覺醒呢?難道被他利用,她也無所謂了嗎?
「唉,白兄這麼做實在是太自私了,完全不顧黃姑娘對他的一番心意。本來他還要求我替他瞞住你,讓你以為他沒有大礙,就能好好完成屏風,但是如今他都快死了,我怎麼忍心不告訴你?白兄他……也不知道還能活幾日……」
「我明白了……」淚眼朦朧之際,寶雀覺得心冷,冷得發疼,卻仍勉強自己說出更冰冷的話來刺痛自己。「不論如何,他對我有救命之恩,請你轉告他,請他為了織染大會撐下去……我會替他完成心願的,我會讓白雲布莊在織染大會上奪冠,如他所願。」寶雀說完,便獨自往染房走去了。丁守竹望著她那抹瘦小的背影,極為憂傷落寞,卻也極為堅定。他滿意的微笑了,推門進入白樂天房中。
「怎麼樣?」躺在床上,手臂上架著木板的白樂天一見到丁守竹進來便急著問︰「你怎麼跟她說的?」
「我說你受了重傷,恐怕不久於人世,白夫人跟眾家丁也都演得跟真的一樣。」丁守竹搖扇,在白樂天床前坐下,一邊看著大夫給白樂天擦藥,一邊笑道︰「她听了傷心得要命,都哭了。」
「哭了?」想起那張桃子臉最近老是常為他哭泣,白樂天不禁有些心疼起來。「丁兄,這樣做真的好嗎?我其實沒什麼大礙——」
「樂爺,您跌落山崖這麼不得了的事,可不是外頭看起來沒事就沒事的,難保五髒六腑都受了內傷,只是一時看不出來。況且你這手腳也得好好靜養個把個月才能恢復呢。」大夫一邊替白樂天受傷了的腿上藥包扎,一邊嘮叨著。
「瞧,大夫也這麼說了。況且我把你的傷勢說得重一點,她才會更加心疼,更加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更明白你有多喜歡她,為她丟了命都不在乎啊。而且你不是很氣她听信金小姐的話,相信你是那種為了贏得織染大會才說喜歡她的無恥小人,所以才要我幫你嚇嚇她報仇的嗎?」
「是……是沒錯啦。」雖然說他一想起這件事就有氣,但真把寶雀急哭了,他又不願意了……「那你有幫我澄清吧?說我最在乎的是她,不是織染大會,為了她就算輸了織染大會也沒關系。你有幫我跟她說吧?」
「有。」丁守竹笑了,有點詭異的。「當然有了,你最在乎的……是她嘛。」
第十章
織染大會熱熱鬧鬧盛大舉行,最後卻在一片驚訝之聲中結束了。奪冠的正是白樂天和黃寶雀。白雲布莊奪冠不稀奇,稀奇的是那十二面大受太後好評的屏風。
在眾家織染高手擺出來的數千面屏風之中,皆是七彩錦緞刺繡,充滿了金龍金鳳、牡丹海棠等吉祥圖樣,一眼望去真是金碧輝煌、美不勝收。惟獨白雲布莊擺出來的,不但只是印染而成的平面屏風,其上更無任何繡圖,而且十二面屏風中只有三面多彩染布,其余皆是清一色的藍印花布,面面色澤飽滿勻透,清純秀美。
每三面單彩藍印花布,始一多彩染布,這般陣仗在其它五顏六色的屏風之中一字排開來,更顯逸群絕俗,果然一枝獨秀。
最特別的是,那十二面屏風上刻畫的全是狗——大狗、小狽,一只只活靈活現的在屏風上追逐嬉戲,生動逼真得彷佛就在眼前,立刻吸引了太後的目光。
大會結果揭曉當日,太後即宣旨命奪冠的白樂天與黃寶雀進宮晉見。白樂天因傷勢未愈,故由丁守竹代他入宮。
「你就是負責畫圖樣的染布師父?」太後坐著,手里抱著她那只西洋犬,慈善的問著寶雀。「這樣年輕的姑娘竟然有這般好手藝,真不容易啊。」
「太後,這位黃姑娘其實就是之前萬彩染坊黃師父的遺孤。」
「萬彩染坊?是不是……曾多次承辦官布,後來因錯而遭皇上降罪的那個?」
「太後好記性,正是那個萬彩染坊。」丁守竹笑道。
「原來是黃師父的女兒啊,這就難怪了。黃師父的染工高超是無庸置疑的,哀家到現在都還留著幾件他為哀家作的衣裳呢,可惜啊……」太後感嘆了一會兒,又指著那十二面屏風朝寶雀笑問︰「哀家瞧著你這十二面屏風,仿佛是有故事在里面的,你要不要說說看?」
寶雀朝太後福身,走到第一面屏風前面,上頭畫著的是一個面目慈祥的農夫,手里正抱著一只甫出生的幼犬,百般憐愛的模樣仿佛是抱著自己的孩子。
「十二面屏風分別代表著十二個節氣,我畫的就是主人和他養的狗之間一生的情誼。這是第一張『喜相逢』。時春氣始至,四時之卒始,主人在這立春時節遇見了他的第一只小狽,也遇見了他永遠的朋友……」
寶雀按著順序一一解釋著,從立春到驚蟄、到春分、到谷雨、到芒種、到立秋、到白露……隨著節氣進展,屏風上也描繪著農夫與狗之間親密的生活。白天農夫在農田忙農事,狗兒便盡忠職守的為主人看家;夜里主人在榻上睡,狗兒也在榻下與主人共眠。一人一狗宛若親人般相守,不離不棄,直到最後——
「最後一張……」寶雀站在那張滿是楓紅的屏風前,那曾被她染壞了的夕陽,如今又呈現出本該有的絢爛色澤,但彷佛又更添了些什麼……「秋分時節,主人壽享天年,狗兒依然為主人守著房子,依然會在主人每日回家時會走過的河堤上等候主人歸來。主人雖然不在了,但是他們之間的情誼是不會變的……」
「十二面屏風里,哀家最喜歡的就是這一幅。」太後抱著愛犬來到寶雀身旁,注視著屏風上頭的漫天彩霞,滿是皺紋的眼角有著些許濕潤。「哀家一看到這幕秋日夕幕,心里就特別感動,彷佛也能感受到那只狗的離情依依。這夕陽紅惹人感傷啊,哀家看著,想到將來哀家歸西之時,不知道誰來照顧我這只狗,忍不住就跟著傷心起來……」
「太後,您一定能千秋萬歲的活著,根本不用擔心這種事的。」丁守竹見太後感傷,連忙勸慰。
「這面屏風真是絕佳之作,哀家從未看過染得這麼淒美的夕陽。」
听著太後的贊美,寶雀想起做這面屏風之時,正是她得知白樂天恐將不久於人世、卻仍牽掛織染大會的那晚。對於白樂天是為了讓她染出漂亮的布才說喜歡她這件事,她心中已無怨恨,只剩傷心。這片用情人草染成的彩霞,不知和了她多少的眼淚進去。那晚她明知事態緊急,沒有時間再讓她染壞布重來,卻還是止不住眼淚的墜落。就這樣在極傷痛的心緒之下,她哭乾了眼淚,也染出了這片令人見之心痛的夕陽,正如太後所說的,惹人感傷啊……
「奪得織染大會之冠,便能取得承辦官布的資格,以及一萬兩賞金。你在白樂天的白雲布莊里工作,這承辦官布的資格便由白雲布莊獲得,沒錯吧?」
丁守竹見寶雀失魂落魄,仿佛沒听見太後的問話,連忙代她笑答︰「太後,黃姑娘只是暫時與白樂天合作參賽的。他們倆事前已有約定,倘若能奪冠,便由白雲布莊取得承辦官布的資格,那一萬兩賞金由黃姑娘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