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微愣,才又小聲地說︰「今天這碗粥,是我煮的呢……」
「你?你煮的?」男孩有些驚訝。這娃兒比他小得多,真的已經會煮粥?他甚至懷疑她連那鍋鏟都拿不起來。「不會吧?你真學會了?這麼厲害?」
難得听到他說出贊美的話,小女孩怯怯一笑。「是真的,你喝喝看,有跟娘煮的一樣好吃嗎?」
男孩半信半疑,捧起粥碗,小心翼翼地喝了兩口,細細品嘗……
「好吃嗎?」
男孩點頭,又喝了兩口。「好吃。」
小女孩臉上出現興奮的潮紅︰「跟娘煮的一樣好吃?」
「好吃是好吃,可是跟你娘煮的吃起來不一樣。」男孩從碗里抬起的臉上有點古怪。「你放了糖?」
「糖?」小女孩一怔,搖了搖頭。「沒有。」
「明明就有!」男孩又低頭呼嚕呼嚕地喝起來,直到碗公見了底。他舌忝舌忝唇,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滿足的微笑。「你如果沒放糖,怎麼會吃起來甜甜的?」
怎麼會甜甜的……
在床上翻了個身,衛尋英忽然睜開眼,很不情願地發現自己醒了。他瞪著眼前的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正是夜半時分哪,自己卻已睡意全消,他只好翻身下床,照往例般來到桌前翻看帳冊,好打發漫漫長夜。可怪的是,今晚他才翻了幾頁就沒心情看下去了,只覺得心煩意亂得很。
眼角瞄向窗外,月光淡淡灑在園子里那棵梧桐樹上,像是鋪了一層銀粉,顯得朦朧虛華;而不知是哪片荷葉底下的蛙鳴一聲接著一聲不停地傳來,大概也是只睡不著的笨蛙吧?此情此景不斷勾引著他走出房門來晃晃,衛尋英扔下帳本,披衣靸鞋就往庭園走去。他的腳步像是受了驅使,不知不覺便走到了那座造景池邊,他抬頭看了眼白石假山,忍不住深深嘆了口氣--
真是熟悉的情景啊。
別把責任推到月光和蛙鳴身上,分明是自己的潛意識教他走到這兒來的。是有意也是無意,他知道有人總是晚上不好好睡覺,一個人不點燈也不秉燭,穿著單薄的白衫就在園子里亂晃!她是不知道自己臉色白又腳步輕嗎?這樣無聲無息地在樹叢花影問飄蕩,很容易讓人產生幻想的,而且是恐怖的幻想!這些天已經有四、五個半夜起來跑茅廁的小廝在議論紛紛,說看到了衛府庭園里仿佛有不干淨的東西在游蕩……啊啊啊!就像現在他眼前看到的景象一樣--
「任、流、光!」衛尋英低吼著,坐在造景池邊的流光聞聲回頭。
她剛剛在散步,姊姊那張浸在水里的芙蓉面卻忽然浮上心頭,吸引著她,讓她不知不覺跟著走進湖里……走到一半,卻又忽然清醒了,因為想起衛尋英通常這個時候也會來這座池子邊散步,找她聊天。
好奇怪哪,連續好幾個晚上都會在這里遇到他,難道他也有半夜睡不著的毛病?更奇怪的是,他每次一看到自己,就一副她又做錯什麼事了一樣的臭著臉……
「你又在干嘛?」瞧她,不知道什麼叫夜涼如水嗎?天氣那麼涼,她卻穿得那麼薄,薄到連他都替她覺得冷,薄到他還以為她的衣衫幾乎被月光穿透,縴弱的女體隱約可見……
衛尋英忽然瞪大了眼,猛然一驚!這才發現流光全身竟像是濕透了,單薄的白衫已經有些透明,濕漉漉地貼著肌膚,連袖口都不停地滴著水。「你--」衛尋英錯愕地瞪著她,卻又忽然臉上一熱,連忙收回了視線。
她--沐發了嗎?連頭發都是濕的啊。是因為水的關系吧,她的發顯得豐厚潤澤,像流泉般,潺潺流瀉而下……原來只要是女子,都會有她動人的一面嗎?他可從沒想過像流光這樣瘦弱蒼白的小丫頭,竟然也會讓人……怦然心動?
對啊,她已經不是小丫頭了,看她現在那個模樣……濕滑的發絲貼著頰,水滴流過了她的項頸,蹦落在縴細的鎖骨上,掉進衣襟……那雙太過幽深的黑眸,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像兩潭流蕩的水澤,引著人想掬取清涼以解渴……
她--是個大姑娘,是個女人了,而且是這樣地吸引著他……
「我睡不著。」流光緩緩地站起身,一陣夜風襲來,吹得她微微打顫。
衛尋英低咒了聲,忍下吼她的沖動,相當君子地背過身去,把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衣月兌下,往後一遞。「喏,快披上。」
當伸長了的手開始有些酸,那件外衣依然原封不動地掛在他手上,無人理會。陣陣寒風像是刻意找碴,吹得連他都開始發抖,這時卻听見背後忽然傳來了很小聲的「哈啾」噴嚏聲--「你--」
「哈啾」!又一聲。
衛尋英的無名火又燒了起來!彼不得再裝君子了,他轉身看向依然站在原地,既沒伸手接過他的外衣、也沒移動過半個腳步的任流光,大步跨到了她面前,將外衣往她身上一拋︰「穿起來!」
像往常般,流光驚慌失措地想維持安全距離,可是衛尋英比她快了一步抓住她的手臂,不容她逃跑。
「放--」
「穿起來,我就放!」衛尋英瞪著她,完全忘記他之前說過絕對不會在她面前抓狂的誓言。見流光受威脅而忿怒的眼神,他更火大!決定施以--更重的威脅!「你不穿,我就要幫你穿了!」
流光也瞪他,氣焰不比他小!她的手在底下握起了拳頭,嘴緊抿成了一條線,相當有骨氣地和他對峙了好半天。
衛尋英可耐不住了,果真把流光整個人拉過來,抓起了那件外衣就粗魯地往她身上包!女子柔軟的身軀一貼近,他立刻暈紅了臉。眼神閃啊閃,自欺欺人地忽略她濕透的白衫底下的春光,認為自己已經很正人君子地盡量做到目不斜視!
「你是不是有病?為什麼三更半夜的時候你渾身濕透地站在這里吹風?想得風寒啊你?我好心拿我的衣服讓你披,你竟然還不領情!你不怕冷,我還會怕呢!衣服月兌給了你,你不穿,搞得你冷我也冷,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流光沒回話,衛尋英卻發現被他抓住的那雙臂膀抖得比剛剛更厲害了,也許應該說--被他抓在胸前的流光這會兒竟像是整個人都在發抖!
「你--你干嘛?」衛尋英一驚,連忙放開她,退得老遠。
望著被他包得密不透風的流光,她臉上的惶恐這會兒才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很委屈又強忍著不肯哭的表情。衛尋英心中惱怒,又有點後悔……「你真奇怪,我--我只是怕你著涼,我--我又沒吼你!我有很凶嗎?」
流光抬頭瞪他,欲言又止了兩次,才說了出來︰「有!」
「有什麼?你說我有凶你?」衛尋英想狡辯,卻發現睜眼說瞎話這招在她面前竟派不上用場。「好--好吧,我承認我有凶你!不過那是因為你莫名其妙不肯接過我的衣服!」
「因為……」她爭著想解釋,卻仍是想了半天,才開口︰「因為,你離我太遠了。」
「我離你太遠?那你就不能上前幾步自己過來拿嗎?你沒看見我特地轉過身去不看你的……」話到嘴邊,衛尋英猛地咽住,說不下去。「咳!你真是太莫名其妙了,干嘛非要跟我保持那麼遠的距離?我瞧你跟雲娘說話就站很近,我是哪里可怕了?」
流光低頭,又賞他一陣沉默當回應。衛尋英深深吸氣,忍住不耐煩的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