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漫漫黑夜將盡,天邊出現光亮,他才將已經醉倒的江小媛抱起,送進房間中。
顏子謙將她抱回房間,輕如羽毛的身軀,讓他不禁皺著眉頭。
唉,小傻瓜,怎麼把自己搞得這麼荏弱。
他在柔軟的床墊上將她輕輕地放下。雖然天色已經漸亮,但她還可以有個好眠,直到滿足為止。
必掉屋內的燈光,拉上遮掩陽光的窗簾,回到床沿,他抬起手將她的頭發自臉上拂向耳後。她始終睡得很沉,連動一下都沒有。
靜靜的在她身邊躺下,他目光的焦點未曾改變。睡著後的她顯然較為討喜,卸下頑強的偽裝後,臉上的線條變得柔軟,那張致啟的紅唇中,隱約傳來酒的香氣,讓他瞧著瞧著也沉沉地進入夢鄉。
當太陽升得更高時,靜悄悄的街道開始活絡起來,但也僅限于屋外,屋子里仍是安詳的靜謐,直到顏子謙睡醒。
用手臂支撐起半個身子,他輕輕地在她紅唇上印下一吻,「好好睡吧。」
當床的另一邊重量產生變化時,酣睡的人兒受到驚動。
「不要走。」緊閉著雙眼,她像只無尾熊,緊緊地攀在他的身上。
「醒了?」迷蒙中的溫暖有了具體的形象,真實的在她耳際呢喃。
「嚇!你為什麼會在這里……」她猛然坐起,宿醉引起的頭疼一下襲向她。腦海中開始浮現昨夜的情景,她恍然大悟,「該死,你應該閃得遠遠的,讓我獨自承受這樣的痛苦……」
大手輕輕地在她的兩側太陽穴按揉,減輕了她的頭疼,也撤去戒備的心防,在這個陽光燦爛的早晨,兩人有了難得的和平共處。
「別動,喝醉的人,需要安靜。」
江小媛本想抗拒他的柔情,轉念思及他根本是始作俑者,倒也老實不客氣地接受了。她听話的連動都不動,像只滿足的貓咪,閉上水汪汪的雙眼,享受片刻的寧馨,直到他修長的手指離開。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在我的房間待到天亮,要是讓外面的人知道,又會在你的惡名上增添一筆。」
「我不在乎。」他把旁人的話當耳邊風,從來不買帳。
「早知道你會這麼說。」
「有長進,愈來愈了解我的心意。」
為什麼,他老是說出令自己難堪的真相。她低語,「算了,反正這將是我最後一次讓你牽著鼻子走。」
顏子謙只是抬高眉尾,用似笑非笑的表情探索著她言詞中的意義。
「等我滿了十八歲,誰也不能阻止我離開這個家,就算是你也不成。」頭一次,她對他宣戰。
「錯了。」他彈彈指頭,「當我願意讓你離開時,你才有權利做主。」
「等著瞧吧。」
兩個人各懷心思,在這個晨光乍現的早晨,許多的事情都起了變化。
在江小媛高中畢業後不久,她終于明白顏子謙的意思。只要他沒點頭,逃離是個最奢侈的想法。
夾雜著小小惡作劇的心態,猜測著他應該無暇理她,原本在大學志願表上填了遠離家園的數所學校,她甚至寧可負笈到山邊水涯,放棄城市的熱鬧生活,但結果卻全數被修改成離家咫尺的學校,而且她事後才知道。
「你憑什麼替我選擇?」
顏子謙嘆口氣,這個公司的秘書小姐是怎麼啦,成天只會打扮得花枝招展,永遠無法有效地阻止訪客恣意闖入?
「不錯的學校。」睇了眼她亮出的紙張,「比你自己選得好多了,師資優秀又離家近,很適合你。」拿著入學通知單,江小媛不可置信地看著錄取學校的名字,「拜托,這是誰的杰作,我根本沒有填過這所學校。」
「有了我的管束,你才能安分地成長。」他再度埋首于公文中,並未將她的抗議放在眼中。
「別想干預我的人生。」
「嘖嘖,親愛的‘妹妹’,這是關心的表現。」
「別以為我會就此放棄。硬把我留在此地,注定要讓顏家出丑。」她持著通知單走出去,誓言要報仇。
「你忍心讓你母親孤單留在這個家里嗎?」他的一句話將她的腳步留下。
「反正我無能為力。」垂著頭,她低語。
「在她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難道你不想陪著她?」他挑起眉。
「你說什麼?」她回過頭,怒視著他,「你剛才說什麼?」
「你听得很清楚。」
「不,我一點都不知道。」抓住他的衣領,她慌張地質問︰「我媽怎麼了?你知道什麼?快點告訴我!」
「你自己去問。」拉開她的手,他站起身來,「我很忙,沒空管閑事。」
懷著忐忑的心情,江小媛踩著無聲的步伐,悄悄地走近母親的房間,在半掩的房門內,那個縴細的身影似乎有著難言的哀怨。
江秀莉舉手拭淚,氣自己的多愁善感,她其實不怪別人,當年若非自己一時心軟,為著父親聲淚俱下的懇求,點頭答應嫁給顏濟岷,今天很多的事情都會不同。
罷了,想太多無濟于事,日子總要過下去。她抬起頭,正巧對上女兒的雙眼。
「呃……有事嗎?」極力擺出平常的模樣,失去鎮靜的江秀莉有些慌張,憔悴的面容上,帶著些微的顫抖。
「你到底瞞著我什麼?」江小緩邊問邊走近,目光全停在母親的臉上。
「小媛,」江秀莉皺皺眉頭,「注意你的用詞,教了你這麼多年,還像個野丫頭,要是讓別人瞧見……」
「我才不怕,」她大吼,「拜托,你到底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我?」
「沒事呀。」江秀莉仍維持著平靜如昔的態度。
「不可能的,顏子謙不會隨便騙我……」狐疑升起,她突然眼尖地瞥到桌面上的藥包,順手拿起來,又驚又慌地發出連珠炮的問題。「你生病了?什麼病?嚴不嚴重?為什麼不告訴我?」
終究還是無法掩飾,更何況她真的偽裝得好累呀。淚水泊泊流下,江秀莉別過頭,「小媛,媽對不起你……」
望著哭泣的母親終于卸下多年來的面具,卻是在她沒有準備的時候。她突然感到心跳加速,那個不可解的謎團即將揭曉,而她竟害怕知道答案。
因為結果昭然若揭,早在她出現于母親面前,已經有了譜。
好冷啊,明明是艷陽高照的大熱天,氣溫高達三十三度,但她卻覺得冷風襲人,連血液也跟著結了冰。
「為什麼?」江小媛的聲音出奇冷靜,執著于答案的呈現,即使已經有了預感,仍必須听到她親口說出來。
「請原諒我,我已經活不久了。」江秀莉用手帕拭去淚水,「是癌癥,醫生說最多活不過一年。」
「你知道這件事多久了?」困難地問出口,江小媛仍然站在原地,無法上前給予擁抱,也無法原諒自己的粗心。
懊死的她,如果願意多花些心思,答案就近在眼前。但她盲目得只想得到解月兌,忘記在深淵中的不只是自己。
「大約三個月。」
「可是卻選擇隱瞞親生女兒,而讓顏子謙知道!」
「子謙怎麼會知道?!」江秀莉驚訝萬分。
「我連個外人都不如,媽媽呀,我是如此無法信賴嗎?」沉重的傷痛在心底擴散,將江小媛推向最黑的深淵中。
「請你原諒一個母親的自私,小媛,我不想讓你跟著難過。」
「難過?當然啦,我是你僅有的血親,你卻寧可將我視為外人。」淚水終于忍不住地滑落,「連我填寫志願時你也不阻止,如果今天我遠離此地,將來呢?等著回來替你奔喪嗎?」
「不,當然不!」江秀莉臉上出現驗然的表情,「你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如果說我對人有虧欠,也只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