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容變得很僵硬,提著袋子的一手猛地握緊,指尖深陷入掌心,修剪得圓潤的指甲略略陷入掌中,她提醒著自己,可千萬別發脾氣。
「伍小姐,你如果要櫃台小姐賠你全部的金額,她是一定賠不起的。」凝露想,就換個方式談吧!
「賠得起賠不起,是她的事。」伍凱薇不得理,更不饒人。
「是、是,這我知道,但能不能……」這麼多年來,凝露首度懷疑自己臉上的笑,不知是否可以繼續維持下去。
「能不能什麼?」伍凱薇看著她,毫不客氣地問。
「可不可以賠得少一點?」深吸了一口氣,凝露覺得此刻簡直毫無尊嚴。
伍凱薇不語,與她對看了許久。
「我知道你心腸好,請你務必考慮一下,太大的一筆金額,她真的賠償不起。」
她真的看不起自己了,十分的看不起!
空氣又寂靜了幾分鐘,伍凱薇仍舊緊緊地盯著凝露看,許久之後——「算了,就讓她賠三分之二的金額吧!這是我最後的讓步。」終于,她說。
「三分之二?」凝露在心里嘆了口氣。
可憐的穆美,六萬八的三分之二大約有四萬五千多,對穆美來說,這已是一筆不算小的金額。
「是。」伍凱薇的神情一凜,擺明了已是最後底限。
凝露眉心微微地一蹙,想了幾秒。「好吧!謝謝伍小姐你的仁慈,我會轉告那位櫃台小姐。」
伍凱薇悶哼一笑。「我只收現金!」
「是的,我會轉達。」現在,凝露已經開始不喜歡自己的好脾氣了。
「那……」伍凱薇望著凝露,高高挑起一眉來。
凝露懂得她的意思。「我會盡速將現金送過來。」
伍凱薇仍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想來你能當到經理,果然是比較明白事理的關系。」
凝露發覺自己一刻再也無法待下去,「謝謝你的贊美,如果沒別的事,我就暫時退下。有任何需要的話,隨時歡迎你撥內線服務電話。」凝露說著,轉身準備退場,但,腳步都還沒踏出,伍凱薇就開口喊住她。
「等一下。」
「伍小姐還有事?」凝露轉回身來。
伍凱薇往前伸來一手。「你東西還沒給我呢!」
「東西?」拉回眸光,凝露看著自己的雙手。
「衣服呀!」仍是不屑的眼神,伍凱薇走過來,伸手一把搶過凝露手上的紙袋。「你不是送衣服回來還我的嗎?」
凝露眨眨眼,點了下頭。
「雖然這件衣服我已經不可能再穿,不過……既然衣服是我的,而也只讓你們賠了三分之二,理所當然衣服我應該收回。」
凝露又眨了下眼,發覺自己已經完全笑不出來。
「是。」眼尾微微地抽搐,論榜單,這女人絕對是澳客排行榜第一名。「如果沒別的事,我先離開了。」
說完話,一轉身,凝露腳步走得飛快。
唉……可憐的穆美,人家擺明了是在找麻煩,而她們卻只能陪笑又賠錢。
客人永遠是對的嗎?也許該明定標示,此話只用於好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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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天空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黃,似在宣告著黑夜即將來臨。
依照慣例,凝露喜歡在這個時刻,在不被打擾的情況下,獨自一人來到度假中心西側,通往高爾夫球場的小徑旁的薔薇花叢前。
「哇咧%&*#0◎口△……」先是一長串不堪入耳的氣憤語助詞,然後她昂起頭來尖叫三聲,低著頭又繼續罵、繼續碎碎念︰「長眼楮以來,還沒見過這麼糟糕、可惡、不要臉、陰險、可怕、又會要脾氣,還驕傲得要死的女人……」
嘆了一口氣,她發覺自己剛剛破了紀錄——她從沒連珠炮似的,用了一堆形容詞罵同一個人的經驗。
請別誤會,她並不是小人,喜歡躲在這里偷偷罵人,而是,她將這個小小的舉動,當成了紓解一天壓力的方法。
衣服事件算是圓滿落幕,她幫穆美分攤了一半的金額,不是舍不得這筆錢,而是心中始終有種被算計了的感覺。
凝露嘆了口氣,顯然心情已舒暢了許多,抬起臉來,站直身。發泄完脾氣之後神清氣爽,她有十足把握,又可重新回到工作崗位去沖鋒陷陣。
一轉身,她嚇了一大跳,因為身後突然出現的一堵肉牆。
當她退開一步,看清楚來人的模檬,凝露一張臉頓時漲紅。
「呃……你……」
怎麼是他?他來多久了?在方才她念了一堆、罵了一堆問候語時,他就出現了嗎?
凝露心里一陣哀號。今天果然是不平靜且倒楣的一日!否則怎會連發泄心里的郁悶,都會被她所喜歡的男人撞個正著?
她的形象毀了,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討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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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地,谷崇義就認出了凝露。
看著她一人蹲在薔薇花叢前,嘀嘀咕咕的不知叨念著什麼,於是他走近,來到她的身後。
听見她連珠炮似的非常用力的一長串抱怨,他才知道,原來她是在發泄情緒,就對著一叢的艷紅薔薇。
頓時,谷崇義覺得好笑,對於這個女人的好脾氣,還有她對於脾氣的壓抑和發泄的方式。
「你……」你站在我身後很久了嗎?凝露想問又不好意思問,酡紅著臉。
「是有一段時間了。」谷崇義笑著,幾乎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什麼?」眨眨不解的眼,凝露發覺紅暈不僅上了臉頰,也侵佔了大腦,她的腦子運轉變慢,大大不解他的話。
「從你第一句火辣的問後語出現時。」谷崇義不介意幫她解惑。
他從沒見過這麼有趣的女人,原來她的脾氣僅敵對著不會回嘴的花朵傾吐!
「啊!」他全都听見了!?
凝露的心跳瞬間失速,就如她所想,她的形象全都破滅了!
試想,誰會喜歡一個嘰嘰喳喳,罵人像放鞭炮一樣,又長又響個不停,沒氣質又沒水準的女人?
想到這兒,凝露的一顆心咚咚咚咚,迅速地往黑暗無底的一邊落下。
垮著臉,她張著嘴,隨著谷崇義越說越多,她的小嘴越張越大,最後都不得不懷疑,自己的下巴是不是月兌臼了,小嘴再也合不起來。
越想越難過、越想越沮喪,她垮著雙肩,轉身準備走人。
無預警地,谷崇義卻伸來一手,搭上她的肩。
「喂,怎麼說走就走?」她低著頭的模樣,讓他僅能看見她的頭頂。
凝露的身子一震,因為他的掌溫。「我這次比腳踏車掉進稻田里還糟、還糗,不走難道要等你開口封我長舌小姐頭餃,或是頒頂罵人後冠給我,然後再走?」說實在的,她的心里真沮喪。
忍不住,谷崇義朗聲笑了開來。
他看著她,仍沒收回壓在她肩上的手,一邊搖頭,一邊狂笑。「只是很難讓人搭在一起。」
「什麼?」搭什麼?拜托!她是罵髒話,不是說笑話,瞧他笑得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
「你的外表給人的感覺,和你方才的話。」收住了笑,他輕咳了聲,整整嗓音。
凝露癟起嘴,神情懊惱。「每人個都該有發泄脾氣的管道。」只是她比較特殊罷了。
比崇義的臉上仍掛著笑。「怎麼了?你今天過得很悶?」
他猜應該是,否則她不會憋了一肚子火氣。
凝露臉上的神情和緩了下來。該不該點頭,她猶豫了起來。
「要不要听听我的方法?當成是參考也不錯。」壓在她肩上的手移開,往下移動,滑過她的手臂,緊緊地握起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