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麼搞的,我想起了姑媽。姑媽也漸漸老了,她的腿還好嗎?我也想起我給姑媽寄去的信和在十渡照的明片,都有半個月了,為什麼沒收到姑媽的回信呢?以往,姑媽每次收到我的信,都是很快就回信的呀……
「阿姨.你怎麼不講了呀?」小珊珊見我停下來,問。
「講完了呀!」我告訴她。
「下面還有見!接著講呀!」
是呀,下面還有另一篇章話。對于孩子,童話是不會講完的。孩子需要童話。我呢?我需要什麼?愛情?友誼?分數?考上理想的大學?……我需要的東西太多了!太多了!
晚上,爸爸還沒有回來,有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找爸爸。我從沒見過他。媽媽對他說;「老路天天回來沒個準時辰,你有什麼事,就對我說吧!」他說︰「不急!不急!我等等老路!」一直等到快九點鐘,爸爸才風塵僕僕回來。爸爸也不認識他。真不知道他是從哪兒打听到我家地址的,一等等了那麼長時間。
他和爸爸談話中,我知道他是一家工廠的生產科長。他們廠的一部十輪卡車出了故障,送到好幾家修理廠。都告訴需要大修,起碼要等半年。他們等不及,廠里積壓著好多產品,正等著往外運,听說爸爸他們這兒有個修配公司,便慕名而來,誰知到了公司,也得等上三個月。他央求爸爸能不能提前些日子。
「時間不等人啊!產品運不出去,積壓一天就是錢呵!」說著,他從提包里掏出兩條三五牌香煙。
爸爸說︰「您這是什麼意思?您這麼一來,我想幫你都不敢幫了!」
我覺得爸爸講得對。爸爸真不錯!這人送禮送到我們家里來了。
那人說︰「你說得差了!這不是行賄!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兒意思!你收下,算看得起我!你幫我的忙,我回去也好交差!」
我以為爸爸不會收的,誰知,最後爸爸還是收下了這兩條三五牌香煙。我們家,從來沒見過這種洋煙。
我對爸爸失望了。這就是我心目中的改革家?
童話,只能對孩子講。我的童話已經褪色……
4月27日
白天,又是讓媽媽把門反鎖上,整整看了一天的書。一直等到下午四點多,媽媽回來。中午,只吃了一袋方便面。我不怕苦。我把這當做磨煉意志的機會。
晚上,看電視。現在,一星期只看這一晚上電視了。今晚電視轉播通俗歌曲電視大獎表實況。我挺愛看的。那是憑本事進行的一番激烈角逐。它使我聯想到即待來臨的高考。我不喜歡那位來自遼寧的十七歲女歌手,她唱了一首自編的歌《獻給十七歲》。我今年也十七歲,可決不會象她那樣,握著拳頭,唱完飯後還要提著拳頭喊一聲什麼︰「奮斗!」她也是一個高中生,難道都是這樣的高中生嗎?要是在我們班,大家還不給她一大哄?我挺喜歡天律來的那位女歌手,她唱的︰「我們的回憶,說著那春天,我們的故事,說著那過去……」很動人。我尤其喜歡湖北來的那位男歌手。他唱的那首《AllRightBaby》,一邊彈著電子琴一邊唱,唱得有朝氣,有激情而不造作。歌詞也好︰「風兒告訴我花兒說它沒見過,風兒告訴我鳥兒說它沒見過……」唱得略帶惆悵,唱出一個小泵娘真摯而悵然的愛。我更喜歡他唱給他母親的那首小溪的歌︰「小溪流淌,流淌在我心上,媽媽的期望象小溪一樣長……」我為他鼓掌,特別賣力氣,媽媽說我瘋了一樣。
李雙江在旁邊介紹通俗歌曲有民歌、台灣校園歌曲。香港時代歌曲、美國鄉村和拉美風格幾種不同唱法。他說得不錯。現在,通俗歌曲,群眾歡迎,可有人總認為是靡靡之音。好象是資產階級黃色歌曲大泛濫。我挺喜歡听鄧麗君的歌,喜歡听陳美齡的歌。我也喜歡听張薔和程琳的歌。她們就象和你面對著面說話,促膝談心,讓人覺得親切。糟糕的是,李雙江拿著事先準備好的稿子念,卻裝作是即興演說,真讓人掃興。一切都是預先排練好的,還要裝模作樣跑到這兒演戲。這就是專業歌手同業余歌手的差別?李雙江連鄭板橋的「刪繁就簡三青樹,標新立異二月花」兩句詩都背不下來,念得嗑嗑巴巴,不住看手中的卡片,真讓人替他難受。
評委們亮出手中小牌牌評分時,我替那些歌手緊張。我希望能評那個湖北男歌手第一.真行!他同天津的那個女歌手都是9.81分,」還得再各唱一首,重新評上分。這一次,他只得了9.35分,而天津女歌手得了9.38分,第一名讓天津人拿走了。我為他惋惜。
晚上,臨睡覺前,媽媽遞給我一封信,我一看信封就知道,是丁然來的。信,肯定是白天就寄到了。媽媽一直沒給我,大概看是個陌生男孩子粗礦的筆跡吧?在這方面,媽媽的心可細了,她不允許有任何分散女兒學習的因素。她警惕地問我︰「誰來的信?」我告訴她︰「同學。」「同學?一個班上還非得寄信?」我無法一時向她解釋清楚。她警告我。「我可告訴你,別想別的,一門心思準備高考!」
謝天謝地,媽媽沒再多說什麼,就睡去了。我看得出媽媽今兒心情不好,也懶得和我再費吐沫了。
看罷丁然的信,我的心「格登」一跳,不知該怎樣回答他?
〔作者附記〕
從這一段日記來看,路天琳和丁然的通信,除了最初的一封抄錄在日記上,其余幾封只是提及收到,並未詳寫其內容。為了這幾封信,我特意給路天琳寫了一封信,問她︰「如果不保密的話,能否給我一看?」她很快回了信,信里夾著丁然的三封信。她信中講;「我相信您。您看看吧,這就是所謂我們的‘情書’,今老師和父母格外緊張的‘情書’。其實,男女同學之間需要感情交流,說得更邪乎或尖刻一點兒需要感情發泄,自然要互相通信。如果這幾封信能有助于您對我們中學生的了解,我太高興了。需要公開,請您處理,這沒什麼的。」
丁然的字道勁有力,一看就是個男孩子寫的,而且從字中可以看出這是一個骨骼粗壯、個頭魁梧的小伙子。我覺得他的三封信寫得很有些意思。而且,正如路天琳信中所講的那樣,我們家長和老師對男女同學之間的通信太缺乏了解,一概貶斥為「請書」,大有歪門邪道之嫌。似乎一通信便是搞對象,一搞對象就要出事……我們的這種單向思維模式可真夠嗆。現將丁然的三封所謂「請書」抄錄如下,或許對我們了解中學生有好處——
第一封
路天琳同學︰
你好︰終于收到你的信,真高興。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信的呢。看來是我想錯了。你說得好,一個人應該「有一個壯麗的人生,而不是寡然、平淡,甚至色彩灰暗的人生。」我看到你對堯茂書那樣激動,真高興,為你,也為我。我知道你一定會為他而激動的。這正說明我們的性格、志向的相同。
我頭一次看完堯茂書事跡的文章,久久難以平靜。我甚至幻想也能有一天乘著一只小皮筏,就叫做「中學生」號,也去漂流長江。我會不會也能象堯茂書一樣為了事業去獻身呢?魯迅曾經感慨道;「中國一向就少有失敗的英雄,少有韌性的反抗,少有敢單身鏖戰的武人,少有敢抿哭叛徒的吊客,見勝兆則紛紛聚集,見敗兆則紛紛逃亡。」但願,這感嘆都成為過去,我們能成為堯茂書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