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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生的日記 第2頁

作者︰肖復興

生日晚宴就這樣過去了。收拾完畢,小衣櫃上的座鐘都打了十點。爸爸和哥哥可真夠可以的。我開始把一肚子氣撒在他們身上。這們晚了,還不回來,忙什麼去了?

我睡不著,趴在床頭寫日記。一寫寫了這麼長。當我剛要放下筆,爸爸和哥哥回來了,爸爸推開我的房門,叫道︰「天琳還沒睡吧?真對不住你!下午就想回家,來了一輛車,給車撞的,發動機、氣缸……凡是要命的地方都要了命,毛病不輕,一直折騰到這時候才完活兒……」

我能說什麼呢?爸爸就是這麼一個人,干起後來,沒的說。我挺佩服他的。

「禮物也沒法買了,商店都關了門!」爸爸又說。

「快給我們弄點兒吃的吧,餓暈我了!」哥哥在嚷。

呵,十七歲!這就是我十七歲的生日!

12月9日

今天一進教室,我就踫見了他。他象沒事人一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上早自習呢。我故意把書包往書桌上重重一摔,弄得聲音挺響。他好象才發現我,抬起頭來和我打了個招呼︰「喲!你挺早就到了!」我本想不理他,給他來一個老太太吃胡蘿卜——干!可是,我還是控制不了自己。我還是答腔了︰「哪有您老先生早呀!」

怎麼辦呢?我真是沒決心,沒毅力,不可救藥!

還好,我們誰也沒提昨天生日的事。

第一節課是數學。復習課。數學老師高度近視,他的課講得沒治了,誰都愛听,我也最愛听,忽然,背後傳過來一個本。我的背後坐著「西鐵城」,不知他又在搞什麼花樣兒。他叫奚鐵男。同學叫順了嘴,就叫他「西鐵城」。他也不急︰「叫我‘精工舍’也行呀!」他這人就這德性,沒心沒肺。學習不錯,心眼兒也不壞,語文成績最好。今年新選上學生會的宣傳委員,干得也挺賣力氣。唯一的毛病就是見了女同學太膩了點兒,總愛在女同學面前顯擺,而且不加選擇,只要有女同學在場,他總愛嘩眾取寵。我說他是自行車鈴——見人就響。從這學期開始,他象吃錯了藥,跟我粘上了。常給我送張電影票之類的;獻獻殷勤。我才不管他,有電影票,照去不誤!

我以為這次,他又搞這種把戲︰本里夾張電影票什麼的。誰知,不是。夾著一首挺長的詩,題目叫做《獻給十七歲的的生日》。他怎麼知道我的生日?我真想把詩揉揉,扔還給他。可是,詩確實寫得不壞。不管是不是他寫的,我回家還是把這首詩抄了下來——

十七歲沒有了丟手帕的天真和從不臉紅的放肆,只有一天滿滿的七節課和課後預習復習作業以及關于孩提的夢單純。

羞澀夜晚不可告人。

偷想信念趕走周末電影票和星期天。

鮑園游覽券鎖起了模糊的性別概念和怕被人取笑的幽默假如長大就意味著冷淡意味著隔離意味著陌生那我寧願永遠不長大永遠佔領大膽的爛漫游雲一樣縹渺。

失去韻律思念找不到停棲的枝頭我常把所有不解的漫無邊際的惆悵沒有注釋的傳奇點綴教科書一般乏味的日子和快要凝固的時間我們需要許許多多參考資料和一疊疊厚厚的讀書筆記也需要蘇小明貝多芬《詩刊》和《電影畫報》需要巴掌大的小鏡子輕捷的舞步縴縴小手的撫模需要理解需要友誼。

我敢說我們純真我們有一張空白的方格紙和一支感情洋溢的詩筆我們珍藏著象珍藏偷塞在枕頭下精致的日記本一樣我們一次又一次解剖靈魂地渴求貢獻自己也祈禱佔有只應屬于自己的一切十七歲是童心延伸的希冀是晨光的地平線

12月12日

他真是一個怪人。人家對他那麼好,他對我總是那樣冷淡。也許,正是這種冷漠的性格才透露出男子漢的性格?才格外吸引我?

他是這學期才調到我們學校里來的。據說,他脾氣不好,好和老師頂嘴,被老師轟出教室好幾次,和老師的關系鬧得挺僵。最後,他的媽媽走了後門,幫助他轉到我們學校。現在,轉學也要走後門,也那麼不容易嗎?

想想,他是怪。他幾乎每天清早都是第一個到校,先是月兌下衣服,只穿短褲,背心,繞著學校操場練長跑。大冬天的,也是這一身打扮,天天如此,雷打不動。然後,坐在教室里看書。所有的書,他都預習在前面。上課的時候,他不怎麼注意听講,可一考試總是100分。這挺讓人納悶的,也挺讓人服氣的。正是有這資本吧,他象頭高傲的小鮑牛,平日愛場起犄角,凡人不搭理的樣子,偏偏吸引了班上不少女同學。我也是其中一個。女生嘛,都是這樣子。相反,象「西鐵成」那號的,見哪個女生都滿臉是笑,話多得象話簍子,哪個女生都不怎麼喜歡他,只是拿他開開心、取取樂,需要跑個腿、賣賣力氣的事了,叫上聲︰「‘西鐵成’,幫個忙嘿!」他樂不顛顛地跑去痳利兒地辦了。

他不是這號人。他辦什麼事,都極有主見,卻不愛多言語。誰也看不清他想的究竟是什麼。他的心象只核桃殼,太硬了,太厚了。我真想砸開這只核桃殼,看看他到底在想什麼?

晚上,爸爸回來,給我買回來生日禮物,是一個挺漂亮的掛盤,盤上是韓美林畫的一只調皮的小猴。我真高興。高興這只可愛的小猴,高興爸爸還惦記著我的生日。我就是屬猴的呀!

如果我還是一個小孩子的話,我一定摟著爸爸的脖子撤撒嬌。爸爸呢,一定會刮著我的小鼻子說︰「你這個小猴子呀!」

現在,我再不是小孩子了。我十七歲了。呵!一想我再不是小孩子了,我都覺得我這麼快就老了,世界也跟著我一起老了!我真感到可怕。小時候,盼長大,天天盼。等真地長大了,又不希望長大了,還是小時候好。

12月13日

昨夜里,我夢見了姑姑。我哭醒了。

許久沒見到姑姑了。我真想姑姑。上午第一節課是數學,一我怎麼也忍耐不住,偷偷地伏在桌上給姑姑寫了封信.

同桌的郝麗萍以為我在寫情書吧?幾次歪過腦袋,瞥瞥眼瞅著。郝麗萍是我的好朋友。我從小學三年級到北京上學就和她在一起,一直到現在。要是換個人,我一定不客氣,把信甩給她︰「看什麼看?沒見過怎麼著?」對郝麗萍,我從來不這樣。我們是好朋友。

她悄悄地對我說了句;「又給你姑姑寫信呢?」這句話說得那麼親切,讓我特別感動。她清楚我同姑姑之間的關系。她知道我對姑姑的感情。

我沖她點點頭。

中午,放學以後,郝麗萍陪著我到郵局把信發走了。一路上,我們什麼話也沒說,默默地走……

12月14日

今天是星期六。上課前,班主任黃老師說下午男生到六中賽足球,讓女生去加油助興。都快考試了,還賽哪家子足球!

課間操時,我沒去。黃老師知道這幾天我正來例假,沒說我。黃老師這人這點不錯,心細,對全班女同學誰哪天來例假都清楚。

「西鐵城」不一會兒溜回教室,問我︰「你怎麼不出操?」

我反問他︰「你怎麼不出操?」

他說︰「郭輝點名沒人,讓我來叫你!」

「放屁!」

我竟沖他粗魯地罵起來。我不知道怎麼這麼火。這兩天,我的心一直不順,一股無名火總往上拱,總想找個火山口往外噴噴。他這個「火山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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