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笑人點了點頭,他知道主人口中不在乎,卻一直在暗中保護秋若水,主人一定很喜歡她……
「有什麼問題,盡避說出來。」
「主人既然喜歡秋小姐,為什麼不和她相偕以老、白首以終,卻執著於發動天譴?」
「因為這是我唯一能為慕伯伯做的事。」傅紅葉臉上的表情很復雜,語調森寒冷冽。「我給了這個國家、這個政府二十年的時間,讓他們還給慕伯伯一個公道,他們卻放棄了這個機會。既然如此,我就讓十三災星的謠言成真,我就是災星降世,我要讓這地方血流成河,尸橫遍野,讓這塊土地成為地獄,化為阿鼻!」
宇文笑人聞言一顫。「即使秋小姐、白隻、飛星和縴雲因此而死,主人也不在乎?」
「我會陪他們一起死。」傅紅葉語氣決絕,眼中卻帶著傷悲。「我多活了二十年,就為了等死,和這塊不公不義的土地一起死!」
「所以不管行動成功失敗,你都會死?」宇文笑人茫然看著他,喃喃地說︰「難道都沒有轉圜的余地……」
「有!除非曉書還在人間。」傅紅葉冷冷地笑了起來。「不過,已經不可能了,曉書已經被祈少卿這頭豬給殺了。所以我死之前,一定會先將他千刀萬剮、碎尸萬段,一刀一刀慢慢地凌遲處死!」
宇文笑人默然。
歷史的錯誤,造就了這個偏激悲烈的男子,形成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還有,你已經不是災星十三樓的人了。」
「為什麼?」宇文笑人急了,臉色蒼白如紙。「我的命是主人救的,我的人屬於主人……」
「錯了。你並不屬於任何人,你只屬於自己。」傅紅葉定定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你應該知道為什麼。你有權利,也有義務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
宇文笑人咬著嘴唇,想起了那個漫不在乎,置生死於度外的男人……他自失一笑,緩緩拿掉頭上的假發,一襲長發如流雲飛瀑般傾瀉而下。
暗紅葉欣慰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既然我有權利、也有義務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那主人你呢?」宇文笑人瘋了似地大吼。
暗紅葉聞言一震,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今天是慕伯伯過世二十年的日子,也是他決定發動天譴的日子。
十三樓的死士都準備好了,數萬游民只要一聲令下,也會在各地展開攻擊;他手下的媒體、報紙將會持續散布恐怖且令人絕望的消息,這塊淪陷於酒色財氣的土地,即將成為真正的阿鼻地獄!
他不是革命家,他沒有那樣的熱情抱負,他只是要讓這個喪失了公理正義的地方,體驗他曾經遭遇過的恐怖,體驗慕伯伯和各位叔叔伯伯曾經遭受的憤怒與悲傷。
然後,他就可以死了,面對真正的地獄。
雖然這麼做可能會傷及無辜,會有許多好人一起送命,但他不在乎,他本來就不是好人……是嗎?他真的不在乎嗎?他掛心若水、白隻、飛星和縴雲……但他不能違背自己對慕伯伯立下的誓言,絕不!
他將一杯酒灑在土地上,是訣別,也是哀悼。
然後,他看到了一個女人。
「我沒想到你真的這麼瘋狂。」睢瑤琴看著他,臉色慘白。
「我知道你一定會知道,但我不在乎,因為你沒有能力阻止。」傅紅葉看著她,神色不變。
「的確,你很有本事,局里有很多人參與了這次行動。」睢瑤琴手腳情不自禁地發抖。
她不是來逮捕他,而是來求他,這一點他很清楚。
「整個調查局四分五裂,一半是局長的人馬,四分之一是我的人,你能掌握的人手,不到五分之一。」傅紅葉看著她的眼神,半是嘲諷,半是同情。「我的本事也不大,只不過金錢、權勢、名利,每個人都想要。我能畫個大餅給他們,你卻辦不到,所以你的改革注定失敗。」
「你是個第一流的人才,為什麼一定要如此偏激行事?」睢瑤琴咬著牙,緩緩地說︰「我們合作,這個國家一定會有希望。我一直相信你是個改革者,所以我始終暗中幫助你……」
「是嗎?」傅紅葉冷冷地笑了起來。「死在我手上的七名調查員,我知道是局長的人,也知道你使的是借刀殺人之計。你幫我收拾善後,不就等於幫自己?」
「那你總該知道局長全雲峰,就是龍湖幫的大老全聖賢吧?」睢瑤琴冷汗直流,這個男人比她想像的還要可怕。「我一心三思除去他和他的爪牙,為的是國家,並非自己。」
「我知道,我也一定會殺了他。不過冠冕堂皇的話我听多了,真正的君子我倒是一個都沒見過。」傅紅葉笑意淡漠。「一朝權柄在手,說不定又成了另一個全聖賢,倒不如統統死了,一了百了,大家清心。」
睢瑤琴聞言軟倒在地,一字一句地說︰「你想不想知道,二十年前在月華軒發生的那件滅門血案,主其事的人是誰?」
「你知道?你為什麼會知道?」傅紅葉臉色變了,這是他追尋了二十年的謎團。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也是其中之一的殺手。」話聲甫止,一把薄如蟬翼的刀已經架在她的脖子上。
「說出主其事的人,我給你一個痛快!」傅紅葉的神情,像地獄的惡鬼。
「我已經有受死的準備了。」睢瑤琴的顫抖漸漸停止了,神色坦然。「這二十年來,我心中有愧,拚了命地補過,沒想到終究還是難逃制裁……」
「我沒心情听你懺悔!說!主其事的人是誰?」
「是全聖賢。」唯瑤琴自悔一笑。「我說出這件事,是希望你能停止『天譴』。」
「不可能。」傅紅葉陰惻惻地笑了起來。「我先殺了你,替這次的行動祭旗!」
「慢著!」一個聲音阻止了他。
暗紅葉回首,看到了秋若水。「你怎麼來了?」
秋若水看著他,表情很復雜。「因為睢瑤琴知道只有我能阻止你瘋狂的行動,所以我來了。」
暗紅葉搖了搖頭,正要說話,睢瑤琴卻先開口了。
「她就是慕曉書。」
「不、不可能……」傅紅葉聞言大震,刀,落到了地上。
「當年在月華軒地窖,是我和另一個男人找到了她。我實在不忍殺她,因為我不相信這麼小的孩子會是叛國賊,所以我殺了那個男人。」睢瑤琴回憶當時恐怖屠殺的情景,心都寒了。「不過,我也沒有能力保護她,只能將她丟在愛心育幼院的門口,每年偷偷地去看她一、兩次,直到她十三歲那年失蹤為止。」
暗紅葉痴痴看著秋若水。「你、你真的是曉書?我找了二十年的曉書……」
「我只記得育幼院的事情,更早之前的事卻不記得了。」秋若水抱著他哭了起來。
「可是我在育幼院的名字就是曉書……我好希望我是你找的慕曉書,因為、因為我知道秋若水阻止不了你,可是慕曉書可以。」
「可是,你不是秋家的女兒嗎?」
「我也是秋家的女兒沒錯。」秋若水抽抽噎噎地將半生坎坷遭際向他說明。
「難怪你說你以前常常吃不飽……」傅紅葉緊緊抱住了她,淚光閃動。
「我在調查局的面試場合見到了她,覺得她好像曉書,調查之下,才確定了這件事。」
「所以你才會派若水到我身邊臥底?」傅紅葉目光閃動,口氣冷到了極點。「你是不是還想借刀殺人,借我之手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