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司功冷靜眼看著這個滿頭珠翠,一身華服,氣色猶勝宋隱兒不知多少倍的女子。
宋隱兒身上穿著尋常婢僕衣裳,頭發簡單地盤于腦後,明顯就是一身方便做事的打扮。況且,他昏迷之間,听見的總是宋隱兒說話的聲音,這兩人待他的心,高下立見。
師采薇見首領盯著她,暗暗得意地以為自己一身精心打扮得到了效果。「宋姑娘,你娘身子似乎不舒服在找你呢!」
「我過去看看我娘。」宋隱兒掩攏單衣,偏偏外裳已被扔到榻下,讓她沒法子著裝。
「我衣服掉了,替我撿!」她附耳對他說道。
「你娘不舒服,叫大夫去替你娘看診即可,你過去也是一樣的結果。我說過她若用參茶調氣,最多再撐三個月。」他冷冷說道。
宋隱兒因為他話里的無情而擰了下眉,忍不住瞪他一眼。
「真是讓人遺憾,難道沒有其他法子嗎?」師采薇佯裝難過地說道。
「當然有。」拓跋司功定定地看著宋隱兒。
宋隱兒看入他的眼里,身子一震,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她早知道他是用那種方式救人,她寧可他不救她,現在又怎麼可能讓他犧牲呢?
她用力搖頭,堅定地說道︰「那樣的罪我擔當不起,我能出的只有我這條命,而我的命已經賠給你。」
「很好,那日後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拓跋司功揚起黑狐裘篷披到她身上,轉頭看向師采薇。「你去替她娘叫大夫。」
師采薇笑容一僵,手掌緊握成拳。
「听不懂嗎?」他問。
「妾身遵命。」師采薇昂起下顎,手掌緊握成拳,轉身離開。宋隱兒如果真的那麼有本事,就該讓首領專寵她一人,立她為正妻。總之,宋隱兒不過是個婢妾,她不認為自己真的沒機會讓首領知道她的好……
宋隱兒看著師采薇憤憤離開的背影,她擁著黑狐裘靜坐起身。
「我不懂你,你若不喜歡她,何必迎娶呢?你分明不是那種會乖乖听從長老命令的人。」她說。
「我有我的原因,你只要陪著我就好。」
拓跋司功握住她的肩膀,黑眸死盯著她,因為她是他僅存最後一絲人性的原因,也是唯一能讓他有所感覺之人。
「我不會離開你。」宋隱兒捧著他的臉,因為指尖所觸及的冰冷而蹙了眉。「但你要記得一件事——我是你的人,可你的日常作息則歸我照料。你的手冷得像冰,身子一定有問題,該用餐時便用餐,好嗎?一會兒喝點熱粥……」
「我不要粥,我現在要的是這個。」拓跋司功的回應是將她拉回胸前,壓住她的臀兒,讓她感受到他的灼熱。
宋隱兒紅了臉,輕撫著他的胸膛。
「等到你用完餐,給大夫把完脈,讓長老們知道你平安無恙,你想怎樣就怎樣……」她現在整顆心都懸在他身上,哪有什麼不依他的呢?
「這可是你說的。」拓跋司功沉聲說道,這才松手暫時饒了她。
不過,宋隱兒當天晚上就後悔了,而她已經沒法子反悔了。
這一晚,拓跋司功用了數種讓她喘不過氣的方式愛她,好幾回,她都羞得沒法子抬頭,但他肆無忌憚的眼神帶壞了她,她開始耽歡,不可自拔……
他們就像兩頭交歡的獸一樣在屋內各處放縱著,由深夜到清晨,一夜未歇,直到她累得一閉上眼便睡去,沒有發覺他在清晨時離開房間,四肢抽搐地蜷伏于庭院地面,滿臉盡是肢體被撕裂的痛苦表情……
第9章(1)
拓跋司功醒來的隔天,便恢復了往常作息。
只是,這一個多月來,他看似與以前的他相同,但是所有人都發覺到他除了在面對宋隱兒時,神情才會有些變化之外;平時的他,就像是一座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的石雕,只不過這座石雕仍擁有絕佳判斷力,一樣為部落處理大小事。
除此之外,拓跋司功的作息時間也開始有了變化。他總是在午後才起床,太陽下山之後的黑眸則變得炯亮不似常人;且因為甚少踫觸日光,他的臉色轉成一種無情的淡白,看起來更加不近人情。
而這一切的改變,只有拓跋司功知道真正的原因。
經此一劫,他體內的魔性開始試圖想控制他的身子,而他努力和魔性對抗的結果就是──身體愈益虛弱。
偏偏身體一旦虛弱,他體內的魔性就更加囂狂。因此,他看待任何事都已毫無情緒,他不想管任何人的死活,他不在乎別人的死活。
幸好,他還有宋隱兒,只有她能提醒他,他還是個人。
此時,拓跋司功身穿一襲金綠色圓領窄袖龍紋長袍,腰束錦帶,坐在鋪著毛氈的窗邊,窗外正飄下密密雪花。
「十日後,便是大婚之日。大婚之後兩日,便是本年活人生祭的良辰吉日,不知首領可有任何事情要交辦?」服侍過兩代首領的塔海長老稟告道。
「那事就交給你們辦。」拓跋司功冷冷說道︰「我現在要知道的是,若是用我的法子去執行,你們需要多久時間才能把宋記藥鋪打垮?」
「若您是要用這種價格在宋人那里開‘如意藥堂’,別說宋記藥鋪,就連其他藥店也全會被打垮啊!」塔海長老皺眉說道。
「全被打垮,豈不更好?日後那里的藥材價格便可由我一手掌控,宋人生死病痛便由我們掌控。」拓跋司功冷冷地說道。
老實說,他不在乎「宋記藥鋪」是死是活;但宋隱兒的爹讓她不開心,讓她昨晚還抱著她娘掉眼淚,他就饒不得宋萬利。
「還有,我看過探子寫來的報告,軍隊里開始出現疫病。所以,從現在開始大黃嚴禁再賣出,我要囤積到價格最高再月兌手。」拓跋司功看著下方長老們驚訝與不安的眼神,語氣卻仍無一點轉圜余地。
「這樣軍隊會死很多人,窮人們也會沒法子治病,其他小盤藥商也會沒飯吃……」多羅長老緊張地說道。
「那與我們部落有何干系?我會擔保部落里每個人都有足夠的藥材可用。」
塔海長老昂起下顎,一臉正氣凜然地說道︰「大漠之人請求生財取之有道,怎能不顧國人死活?不留口飯給別人吃?」
拓跋司功看著塔海長老,大掌將案牘及丹筆全往地上一掃。
「那首領一職便交給你來承當。」拓跋司功冷冷地起身走下首領高座。
「首領息怒,塔海長老是慈悲心腸……」多羅長老緊張地目前。
「慈悲?」拓跋司功冷笑一聲。「能當飯吃嗎?」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孩子,你正直勇敢,對誰都會伸出援手。」塔海長老看著拓跋司功的冷厲面孔,慈祥面容激動地脹得通紅。
拓跋司功黑洞般的眼直視著塔海長老,直到對方別過頭為止──他就是救了這麼一堆無關緊要的人,現在才會變得這麼漠然。
而這群什麼都不知情的人,卻只知道一味責怪他沒有人性!
「你若是認同我,就繼續擔任長老;若是不贊同,你就另立門戶,或者摘了我這首領的頭餃。」拓跋司功站到塔海長老面前,高大身影逼得他連連後退。
塔海長老臉色頓時慘白,抬頭看向其他長老想尋求支援,所有人紛紛低頭避開他的視線。他頹下肩,無力地說道︰「我……辭去長老一職。」
「好。」拓跋司功看向宋倫,面無表情地說道︰「送客。這是長老會議,不是長老者都給我離開。」
塔海長老忍住老淚,拖著年邁身子,走過那些低頭的長老們身邊,走出議事帳蓬。他雙膝一軟,跪落于沙地上,抬頭對著天空悲鳴出聲,哭得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