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饑荒之地,窮到連親人尸骨都得咽下了,‘禮’字能當飯吃嗎?」耶律烈經歷過幾天只吃一頓米粥的日子,說起話也格外的不客氣。
朱信與卓文風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耶律烈則是不以為意地拿起幾案上那幾碟四干四鮮果子,逕自吃了起來。不過在幾個呼吸間,幾盤小碟子上的點心,便被他給吃食殆盡。
耶律烈粗眉一皺,只覺南方這些吃食全都中看不中用。不若李若水做的一顆菜包子,內餡飽滿多汁、外皮酥軟有口感……
耶律烈愈想愈饞,無奈是盤已見底,只得端起茶一口飲盡,也算稍補不足。
朱信看著耶律烈一口吞下號稱「十兩金」的新茶,他蹙了下眉,只覺得這耶律烈行事草莽,不若卓文風斯文有禮。
只是,耶律烈點石成金的本事眾所皆知。這幾年朱家祖傳佃租收成不佳,芙蓉又是個花錢如流水的大小姐,正需要這樣一個夫婿。朱信一忖及此,臉色才和緩了些。
而卓文風看著耶律烈爽快模樣,心里倒是有意結交這個朋友,便笑著說道︰「您來南方多久了?」
耶律烈還來不及批評,門口便傳來一聲嬌滴滴呼喚。
「爹……」
耶律烈厭惡地皺起眉,覺得這聲音和黏答答米飯實在很相似。
「小女芙蓉來了。」朱信一看到女兒,立刻眉開眼笑地起身。「快過來跟兩位貴客打招呼,見過晉王與北夷城城主。」
朱芙蓉在侍女攙扶下,盈盈然福了個身。「奴家見過晉王、見過城主。」她抬起頭,嫣然一笑。只見晉王身形修長清瘦,俊秀斯文;北夷城城主身著錦袍、一臉雄霸之氣,是位氣勢迫人的偉男子。隨便哪名,都有萬人之上氣魄。
「朱姑娘人如其名,芙蓉如面柳如眉。」卓文風有禮地說道。
朱芙蓉垂眸而下,唇邊漾著笑,等待著北夷城城主也對她的美麗贊賞一番。
耶律烈沒瞧朱芙蓉,他的目光單單落在朱芙蓉身後一步的李若水身上。
太好了,他雇來的探子果然好本事,李若水真在這里做事,這趟總算沒白來!
耶律烈上前一步,魁梧身軀山一樣地擋在朱芙蓉面前。
朱芙蓉心想,這北夷蠻子果真不敵她魅力,于是掩唇故作嬌羞地以袖半遮面。
一旁的李若水直覺這北夷城城主當真是個無禮蠻子,身軀于是微往後退,目光則落在他一雙黑色長靴上。
她竟然連他的臉都不想看!耶律烈也不管她知不知情北夷城城主名號,反正一時怒火心中生,粗厚濃眉倏地擰起,一臉凶神惡煞地瞪著李若水。
「晉王、城主,兩位請坐。」朱芙蓉笑著一抬頭,卻被耶律烈的獰惡臉色嚇到後退一步,不小心卻絆到裙擺。
李若水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扶住小姐手肘,並將她扶至南邊座位入座。從頭到尾,連眉頭都沒掀一下。
她還不抬頭!耶律烈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死瞪著李若水,瞪到連旁人都發現異狀。
「城主可是認得李姑娘?」朱信問道。
「在一名大夫那里踫過面。」耶律烈黑眸冒著火光。
李若水一听這個聲音,頭皮霎時發麻,嘴角微微抽搐了兩下。
不會真的是他吧?
李若水握緊拳頭,維持臉上一貫平靜,緩緩地揚眸迎上——
耶律烈。
第3章
般什麼!耶律烈竟是北夷城那個點石成金的城主?難怪他如此財大氣粗。
李若水內心無比懊惱,臉上表情卻仍淡然地望著笑容張狂的耶律烈。
早知道他富可敵國,她就該多敲他幾錠銀子,就當成他濟貧也無妨啊!
「不知閣下便是名滿天下的北夷城城主,失敬。」李若水力持鎮定地說道,很快地打量了他的氣色——
他雙眸有神、站立姿態筆挺,看來是完全痊愈了吧。
「哈,我倒瞧不出你哪里對我恭敬了。」耶律烈不客氣地說道,目光極盡挑剔地將她由上到下打量過一回。
這根小辣椒怎麼突然變得一點都不嗆口了?
包糟的是,再見李若水,耶律烈益發覺得自己腦子有問題。他怎麼沒事會把一個要姿色沒姿色、要溫順不溫順的女人掛在心頭?
那兩道粗眉、那一臉麻子,如今看來還是一樣礙眼!
「想來城主對于李姑娘印象極深?」朱芙蓉低聲問道,笑意卻不曾傳到眼里。
「她臉上那堆麻子,誰瞧了會忘記?」耶律烈心里正惱,嘴上便不客氣地批評道。
朱芙蓉拿著手絹掩著唇笑了出來,她就知道沒人會舍她而就李若水的。
晉王卓文風皺了下眉,認為如此批評一名姑娘著實太失禮,于是轉移話題說道︰「听聞朱姑娘詩書琴畫無一不行。」
「晉王過獎,是我爹自小費心教導。」朱芙蓉連忙謙遜一番。
「虧得我這女兒有興趣讀書識幾個字,當然得好好栽培一番哪!她身後那位李姑娘,便是她這一年來的夫子哪!」朱信說道。
「好年輕的女夫子。」卓文風訝異地看向李若水,心里卻是打了個突。
這……李若水怎麼好生面熟呢?他在哪里見過她呢?
「晉王過譽。」
耶律烈一看晉王也盯著李若水瞧,心里馬上了然地長哼了一聲。
炳,果然腦子有問題之人不只他一人啊!
只是這麼一想之後,耶律烈心里雖然是安適了些,卻更不高興有人也緊盯著李若水瞧,一時怒火中燒,當下只想發飆,便隨口找了個話題不客氣了起來。
「學生坐著,夫子卻隨侍在側,還虧你們南方自謝為禮義之邦。」耶律烈不客氣地譏諷道。
說得好啊!李若水在心里大聲喝采,偷偷扔給他一個贊許眼色。
「姑娘與王爺自然許我一同入座,只是我方才作畫坐久了,以為站著便能舒服一些,不意卻造成各位誤解。」李若水話說圓融,優雅地落坐。
朱芙蓉接過奴婢遞來的茶碗,一見所有人焦點全擱在李若水身上,她揪緊繡帕,臉上不覺露出不悅神色。
「我瞧天色亦不早了,不如便請二位留下用餐,如何?」朱信連忙說道,以免旁人見著女兒嗔怒模樣。
他這獨生女兒脾氣不小,先前府內幾名婢女失蹤,他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佯裝不知情不予計較,免得讓女兒又說死說活地哭鬧不休。
「謝王爺。」卓文風謝道,目光再度掃過李若水。
耶律烈只點頭,沒應話。
他如今茶已喝完、連茶點也已吃光,只得窮極無聊地雙臂交握在胸前,一對黑眸便不自覺地又朝著李若水瞥去。
李若水坐得挺直,心中警鐘大響,完全感受到朱芙蓉想將她大卸八塊的惱怒視線。
經過耶律烈這一鬧場,她日後在朱府是待不下去了,待會兒鐵定要他再多拿些銀兩來補償損失。
「還不快點再給耶律城主倒茶、上茶點!」朱信責罵著婢女。
婢女急忙拎著茶湯上前。
「不用了。」耶律烈大掌一揮,旋即起身。
約莫只有他一半身軀瘦小的婢女,嚇得後退三大步。
「我坐得慌了,想起身走走。」耶律烈瞪了婢女一眼,高大身軀只想走到李若水身邊。
「耶律兄與我心思相同,听聞王府內奇花異草處處,不知可否煩勞朱世伯引為參觀。」卓文風也起身說道,目光卻再次淡淡掃過李若水一眼。
李姑娘貌無美色,卻意外地有著他的眼緣,瞧來便像家人一般自在。
「這園子內花卉乃姑娘家熟悉之事,我讓小女及李姑娘陪著兩位四處走走。」朱信說道。
「我腳程快,李姑娘看來體力好,讓她陪我走好了。」耶律烈直截了當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