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把餑餑給我拿過來,你听不懂人話是不是?!」惡虎繼續咆哮著。
這頭惡虎吼聲驚人,顯然精氣仍旺盛,不算病得太重嘛!
李若水不為所動地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褪下斗篷後,這才慢條斯理地推開木門——
門內一股子濃重青草藥味撲鼻而來,李若水皺眉的同時,也看見榻上那個高壯到幾乎佔滿窄榻且全身僅著下裳的黝黑男子。
男子一頭亂發披肩,臉上仍掛著兩道深長血痕,麥色胸膛覆滿染血白布,一雙暴怒野眸瓖在刀雕臉龐上,狠狠地瞪著人。
李若水被他一身染血傷勢所驚,手提餐盒,後退一步。
「你若敢撒翻那些餑餑、燒餅,我就拆掉你一對膀子。」耶律烈露出白牙,凶惡地威脅道。
李若水最恨別人威脅她,況且她巴不得惹得這人脾氣大壞,快快扔出銀子趕人。因此,她好整以暇地搬了把凳子坐下,等著看他表演張牙舞爪。
「你若拆了我膀子,就更別想吃到餑餑。」她淡淡回應道,自餐盒里拿出餑餑放到桌上。
「你說什麼!」耶律烈壯厚胸臂震動了下,惡狠狠地瞪著她。
「你若拆了我膀子,就別想再吃到任何一碗餑餑。」李若水望著他的高鼻、深眸,無動于衷地繼續拿出蔥肉燒餅,並深吸了一口氣。「好香哪!」
「大膽,還不快點送餅上來!」耶律烈大吼一聲,牆面甚至因此而震動。
「若我不送,你會拿銀子扔我嗎?」李若水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耶律烈未料到她竟敢當面譏諷他,火冒三丈地握緊拳頭,此時方正眼看向這名女子——
女子有著一對靈氣逼人黠眸、一身粗服所掩不住的優雅儀態,縴弱身子像風吹便能飛起一般。他相信只要他雙手一圈,便能拿握住她的縴腰。
只是,她臉上那對和他一樣濃的粗眉,還有那堆丑麻子是怎麼一回事?
「你那張臉怎麼了?」他瞪著她的臉,覺得礙眼。
「你的傷又是怎麼回事?」她看見六角盆架上擱著一只黃銅小盆,想起夏大夫字條上交代之事,她擰了條干淨手巾拿到他面前,還把蔥肉燒餅拿到一旁矮幾上。
「干你屁事!」他對手巾視而不見,只對著燒餅咽了口口水。
「那麼我臉上麻子也與你無關。」她把手巾塞到他手里。「夏大夫要我先讓你吃點東西,再喝湯藥。」
「先讓我吃餅,否則一切免談。」耶律烈扶著牆壁想起身,那道橫過半邊胸膛的傷口卻痛得他只能發抖。
李若水見狀,即刻上前站至他身邊,扶起他的臂膀,好讓他坐起身。
這男人是鐵打的嗎?怎麼全身都硬邦邦的呢?李若水好不容易將人扶起,卻也累出一額細汗,一個沒站穩整個人便偎上他臂膀。
「我現在這副德行,你投懷送抱也沒有用!」耶律烈不客氣地說道,卻因為感覺到她柔軟的腰側而一僵。
這女人一張臉倒人胃口,其它部分倒是……挺有韻味。他瞪著她楊柳縴腰,皺起了眉。
李若水飛快地站直身子,瞪著那張厚顏無恥的臉孔。
「燒餅!」他用手巾隨意擦了兩下,往地上一扔後,不客氣地吆喝道︰「再去給老子煮碗餑餑過來,南方黏答答米飯吃得我想吐!」
「那餑餑不是給你吃的。」李若水雙手插腰,存心跟他作對。
他脾氣這麼大,活該吃不到餑餑,活該讓黏答答米飯噎死。
「銀子拿去!」耶律烈扔過一錠碎銀,存心要她那張傲臉屈服。
李若水一看他銀子出手,雙眸旋即一亮,完全沒矯揉作態地推辭,彎身便把銀子收進荷包。尊嚴早在她出門掙銀兩的那一刻起,便被她壓在心里最深處了。
「多謝賜銀,接下來幾日便請好好指教了。餑餑之外,要不要再來點熱茶?」她拿人銀兩,便打賞給他一副和顏悅色表情。
耶律烈一看她也同旁人一樣,拿了銀子之後便好聲好氣,但覺一陣不痛快,眉眼一橫便張狂地嚷道︰「我要喝酒!」
「酒是穿腸毒藥。」她瞪他一眼,怪他得寸進尺。
「毒藥也好過吃那堆苦得要死的藥,去給我拿酒來!」耶律烈見她回嘴,精神便全來了。
「你若不想活了,便不會乖乖待在這里,繼續喝夏大夫的藥。」李若水佯裝沒听見他的命令,側身收拾完盥洗用品,從藥罐里倒了杯濃稠藥汁送到他手邊。
耶律烈露出嫌惡眼神,用力轉過頭,濃密烏絲披散在深峻臉龐兩側。
李若水望著他,眼里閃過一絲頑皮,卻一本正經地說道︰「在我幫你煮餑餑之前,要不要我給你一塊糖飴配藥吃?」
「你當我是三歲小娃!」耶律烈怒吼出聲,褐臉脹成通紅,瞪著她黑白分明亮眸,他只差沒伸出雙拳揮舞一番。
「不,我只是很清楚夏大夫良藥苦口,苦得真的讓人食不下咽。」李若水一本正經地從懷里掏出一塊以竹葉包裹住的糖飴,放到他手邊。
耶律烈臉一陣青白,想罵人卻又突然罵不出半個字。
李若水瞧他氣到臉紅脖子粗,城牆般健壯身軀像是要炸開來一般,忍不住笑出聲來。此時便是她惡踢他一腳,猛扯虎須三下,他也沒法子奈她如何吧。
「我去煮餑餑,閣下慢用。」她莞爾一笑後,轉身離開。
耶律烈瞪著她的背影,氣到牙齒打顫。
這個女人活得不耐煩了,信不信他一手就可以把她拎到半天高,再摔她個稀巴爛!
等到她關門離開後,耶律烈只好改瞪著那塊糖飴。
想他「北商王」名號轟轟烈烈,今天卻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而且還是只弱不禁風的雌犬!
除了勾欄里那些見多識廣的花魁女子外,尋常女人見到他,哪個不像見到貓的老鼠,急得四處躲竄。莫非是他如今受了傷,連發威的力道都因此減弱?
耶律烈抓起湯藥,連罵數聲之後,一口氣吞盡苦藥。
接著,他一口含住那塊糖飴,悶聲詛咒一聲之後,近日總抿成一線的雙唇卻慢慢地上揚。
這該死的南方,除了那幾個敢砍他的該死盜賊、及愛折磨人的該死夏大夫之外,總算是有點意思了。
棒日一早,李若水依舊在同樣時間到了夏大夫家。
這一回,夏大夫正在門口曬著藥草,白發童顏一見著她,笑得更開心了。
「我給你的域外染藥,還管用吧?」夏大夫指指她臉上麻子與粗眉。
「此種散沫花真的很厲害,畫上之後可以維持個十來日,就算是水洗雨淋也掉不了。」李若水如獲至寶似地拚命點頭。
夏大夫呵呵笑著,朝屋內指了指。「里頭那個壞脾氣家伙,一早就要找你,還把你的名字來歷全都問了個一清二楚。」
「八成是他夢見我今日帶了石烙餅給他吧。他昨日吃了三大碗餑餑,活像餓了三天三夜似地。」她說。
「那家伙躺了十日,多少有些思鄉。他脾氣比鬼還差,若不是屋內能摔的物品全給他砸光了,我這里可是沒一時安寧。他沒嚇到你吧?」
「狠話不痛不癢,我不會放在心上的。」李若水淺淺一笑,眼眸里有著超乎二十歲女子的滄桑及聰慧。
「我就知道找你來照顧他是對的。」
「他傷勢似乎頗為嚴重,我昨日替他上藥時,幾道深一點的口子都還見得到血。」
「鄰近的麥城鬧旱災,他路過時,十名攔路惡賊圍住他,他跟對方硬嗆了起來。雖然撂倒了幾個歹徒,自己卻身中好幾刀,肚月復都被剖開來,要不是正巧遇到我,早去見閻王了。」夏大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