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長風點頭,忍不住攬緊了這個解語人兒,與她一同等待著石影的回覆。
一刻鐘時間後,石影回到他們身邊答覆道︰「前方確有一老婦臥床,重咳不已。」
「娘啊……」王煥哭喊著,雙膝往前跪爬了兩步。
「石影快帶路啊。」朱寶寶揮手讓石影先行。
「我同你一道去。」赫連長風攬住她的腰,命人拿來他的披風,密密裹住了她,免得森林里樹枝草芽刮傷了她。
「赫連公子,您別拋下奴家在這荒山野地……」紀舒眉急忙下轎,跑了幾步。
「紀姑娘請放心,再過一個時辰便到客棧了。」赫連長風視線轉至黑衣護衛們,嚴聲說道︰「你們保護紀姑娘到前方客棧,若出了一丁點差錯,全都不許回來見我。」
「是。」黑衣護衛們恭敬地說道。
「大哥,你陪紀姑娘上路,石影同我一起去就成了。」朱寶寶低聲說道,不想大哥未來姻緣路走得風波不斷。看那紀姑娘是真心喜歡大哥的吧,否則哪會這麼在意自己的存在呢?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赫連長風直截了當地說道,為她系緊披風。
那你就放心我一個人嗎?馬車上紀舒眉氣得雙拳緊握,可臉龐卻是梨花帶雨地可憐得緊,淚珠兒一顆一顆地掉著。
「小姐,你別哭啊。」丫鬟連忙拿出繡帕讓小姐拭淚。
「大哥,這樣不好。」朱寶寶回頭看了她一眼,低聲說道︰「紀姑娘會難受的……」
「你若不快點動身,萬一老婦人有什麼差池,誰來幫她呢?」赫連長風很快轉開話題。除了寶兒之外,他從未想過要在別的女人身上放心思。
朱寶寶聞言,立刻快步往前走,把救人當成了第一要務。「石影,快點走哪!」
「謝謝姑娘大夫、謝謝姑娘大夫……」王煥再磕了兩下頭,便抹淚站了起來,被石影押著快步往前走。
一行四人于是很快地消失在森林彼端。
紀舒眉瞪著空無一人的森林,淚水已然停止,眼里陰狠卻更讓人膽寒。
「小姐,那朱寶寶方才回頭看你,是在示威嗎?」紀家丫鬟為自個兒主子不平,忿忿地說道。
「沒關系,就讓她開心吧,橫豎她的好日子也不久了。」紀舒眉冷聲說道。
她馬上要再寫信去催促爹爹,逼問官府那邊動作為何如此緩慢,為何遲遲沒人來帶走朱寶寶!
一山不容二虎,她發誓一定會盡快讓朱寶寶離開赫連長風身邊。
第六章
森林另一端,朱寶寶一行人還未走到小屋,便已听聞了老婦人咳嗽之聲。
石影先行破門而入,為陰暗屋子帶入了一絲光線。
「王煥,是你嗎?」老婦人氣若游絲地問道。
「娘,是我。」王煥站在門邊說道。
赫連長風站在門邊,用眼神示意石影替他松了綁。
「娘,我替你請大夫來了。」王煥沖回娘身邊,哭著說道。
老婆子佝僂著身子,還未開口便先是一陣大咳,骨瘦如柴身子讓人一見便要心生不舍。
「不用白花銀兩,娘這病沒藥醫了……」老婆子話沒說完,一陣驚天動地的劇咳又擋了她的話。
「大嬸,你這話就不對了。別的大夫或者沒藥醫,我這‘寶寶神醫’卻不是浪得虛名哪!」朱寶寶走進屋里,卻不讓大哥及石影入門。
在她尚未知情對方身上疾病是否會傳染之際,她絕不讓他們冒風險進門。
「大夫是個女的?」老婆子問道。
「女大夫才神呢!」朱寶寶笑嘻嘻地說道,坐到老婦人身邊執起她右手把脈,細眉一擰。「手脈細弱無力……大娘的肺廱病謗已久,加上沒能好好休息,肺里膿液排不出來,才會拖成現在這副身子。放心吧,交到我身上,我給您幾帖開心利膈之藥……」
「大夫,你是說我娘有救?」王煥打斷了她的話,激動地睜大了眼。
「一定有救。只不過,有些病不是沒藥醫,而是沒錢醫。這藥方子所需銀兩不貲,加上得住暖和干燥些的房子,才有法子除去這病謗。」
「姑娘,您買了我王煥吧!我願為您做牛做馬,肝腦涂地。」王煥再度雙膝落地,拚命地磕著頭。
「王煥……你這孩子……」
「大嬸,你別哭,我先替你扎個幾針,其他事咱們待會兒再論。」
朱寶寶邊說邊自懷里拿出針灸包,讓石影拿來火折子燃起一盆火,將一排銀針烤過一回之後,扎向大嬸身上幾處穴位。
「大嬸,您別怕喔,讓我扎針一點兒也不疼的。」朱寶寶笑嘻嘻地說著話,手起手落間已在對方肩頸處扎了好幾針。
「姑娘……」老婆子睜開眼看了她一眼,又緩緩合上眼。「你是個好姑娘……」
「我娘她……」王煥說道。
「我給她扎了安眠針,她睡著了。」朱寶寶說道,下了床榻,取下大哥披在她肩上的斗篷裹住大娘身子。
「謝謝姑娘、謝謝姑娘!」王煥的磕頭聲響遍整間屋子。
「別磕頭了,我還沒死呢。」朱寶寶朝門外喚了一聲。「大哥,你可以進來了。」
赫連長風走到朱寶寶身邊,不經心地抬頭看了一眼躺在榻上之老婦人——
他臉色忽而一白,顫聲問著王煥︰「你娘的名字是……」
「她叫王芳,我其實是我娘義子。我在赫連家……」
王煥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因為這個衣著尊貴,看起來十足威儀的男人,竟在榻邊地上跪了下來。
「大哥,她是……」朱寶寶急忙也跪到了大哥身邊,心里約莫有了譜。
「她是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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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赫連府華貴馬車便將王芳及王煥一並接離了那座森林破屋。
當王芳在馬車里醒來,看到赫連長風時,母子兩人抱頭哭了幾回。
王芳因為情緒太激動,竟再度昏厥了過去。是朱寶寶急忙壓住她的內關穴,又以扎針為她護住心脈,她這才又緩緩清醒了過來。
一行人旋即住進了客棧內最大客房,屋內燒起了安眠藥草,朱寶寶熬好一盅葦睫湯才讓王芳喝下沒多久,老婦人便又再度入睡。
而王煥也已經走到一旁小房里安歇了。
待得夜深人靜之際,一場風波算是到了一個段落。
此時,赫連長風正一動不動地坐在榻邊,看著他娘較之實際年齡更加蒼老的面容,心里千頭萬緒一團,總歸只有「慚愧」二字。
王煥說,他本是赫連家長工,三個月前被三少爺誣賴偷了祖傳寶玉,被逐出家門。重病中的五太太替他求了情,不料卻被一並趕出家門。
反觀自己,這三個月來,盡忙著布局收購赫連茶莊分行,盡忙著與紀老爺虛與蛇委,因此便沒讓石影定期去搜集娘的消息,誰知道遺憾便這麼發生了——
若他此行沒出發到青龍鎮,若寶兒沒出手救人,娘現在會不會已經撒手人寰……
赫連長風身子驀地一陣寒顫,後背冷汗涔涔。
忽而一雙溫婉玉臂自他身後環住他頸子,一聲柔柔聲音吐在他耳畔。
「大哥,人算不如天算,你不是存心造成這般後果的……」
「總歸都是我的錯。」赫連長風回過身,將臉頰埋入她肩膀里。
「你娘居然這麼誤打誤撞地被我們給找著了,她吉人天相啊,不是嗎?」
「若不是你要我回來這一趟,若不是你堅持去看那位老婦人……我娘……我娘……」他哽咽了,連話都沒法子說完,全身冷得像冰,拚命地顫抖著。
朱寶寶雙臂安撫地在他的後背撫動著,她的軟唇貼著他的耳朵,不住地對他說道︰「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