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當時還有姊姊陪著,心里落寞多少總有人分攤了一些。只是,姊姊如今已和蒼狼成親,兩人相偕回蒼山去了,她頓時又成了孤伶伶一人。畢竟,西門豹並不專屬于她一人哪……
華紫蓉斜勾起唇邊,听著西門豹與其他女子之調笑聲,她唇邊小窩攢著酸楚,卻不許自己流露出半分情緒。
她不是不會難受,沐浴時尤其落淚落得凶。然則,其余時間里,她是決計不肯讓西門豹探得她的在乎。
若他知情她一顆心早已落到了他身上,不免要得意地訕笑她一番哪。
「豹爺,奴家坐到你身邊喂你吃果子如何?」舞伎薄紗寬袖拂上西門豹臉孔。
「我身邊位置只有一人能坐。」西門豹抓過舞伎香袖,妖眸一揚,媚笑地說道︰「不愧是香兒,便連袖子都香得讓人心癢難耐……」
「那奴家就坐在您腳邊。」舞伎攀附到西門豹腳邊,臉頰貼著他長靴,一臉不勝卑微眷慕之意。
「這位子讓予你,你高興坐多久就坐多久。」
華紫蓉冷聲下榻,順手將西門豹長鞭往旁邊一擱,免得他又用鞭子攔阻她離開。
西門豹眼色一冷,看著她毫不眷戀身影,他胸口一窒,四肢發冷,就像血毒發作一般地難受著。
這一個月以來,他看過多少次她的背影了?她總之就是不願在他身上耗心思、不肯為他停留。
為什麼她就是不像其他女人一樣地期望著他的回眸?那又怎能怪他,頻頻想以其他女子來試探她對他之在意呢?
「我的寵奴兒忘了自己曾允過我什麼嗎?」
西門豹冷聲如冰,阻止了華紫蓉正要走向大門之身影。
「我允了一年,卻沒允過時時刻刻。」華紫蓉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
「過來喝杯酒,我便賞你一樣東西。」西門豹命令道,目光不曾離開過她半刻。
「我不需要。」
「把人送上來。」西門豹彈了下手指喚了一聲。
護院守衛帶入一票臉色青白,全身被縛之男人,命他們全都跪到西門豹面前。
「華姑娘,這批盜匪正是當時奪了你沉船,殺害整船人的凶手們。主子為了逮住他們,水路各方人馬大動員,花了一些功夫才將人送到你面前。」護院守衛說道。
華紫蓉走到那些盜匪面前,盜匪多數都低下了頭。
「老子既被抓了,要殺要剮隨便你們!」一名光頭盜匪朝地上吐了口口水。
西門豹冷眸一眯,正要拾起長鞭時,華紫蓉卻看了他一眼,伸手制止了他的舉動。她轉身對著護院說道︰「勞煩你到華宅跑一趟,讓華府管事帶來那回與我一同搭船之罹難者親人。」
此話一出,盜匪們個個面色如土,一時之間竟全都噤若寒蟬了。
「你們生死將會決定在他們的手里。他們喪失至親,全都因為你們一時貪念,你們難道沒有親人,難道也希望自己親人被這樣對待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哪。」
華紫蓉幾句話,說得盜匪們頭垂得更低,一旁舞伎樂伎則有人因此紅了眼眶。
「你的這份大禮我收下了。」華紫蓉走到西門豹面前,難得正式地福了福身。
「既然喜歡,那就該微笑。」西門豹鎖著她的眼,要她待他有些不同。
「我笑不出來。」華紫蓉仰頭望著他,斷然拒絕了。
「過來。」西門豹不容拒絕地伸出長臂,將她捆在懷里,于她耳邊冷冷逼問道︰「昨日,華府派人送來胡家所捎來之訊息,你此時莫非還在想著你的胡大哥?」
「他已另有婚配了。」她真為胡大哥開心。
「因此你才不開心?」他眉宇覆雪,瞳眸里之風流姿態早已凍結成冰。
「隨你怎麼想吧,我累了,要回房歇息了。」
華紫蓉推開他手臂,頭也不回地走出大廳,只覺得每跨出這廳堂一步,她的心情便能自在與舒坦一些。
她被迫待在他身邊,並不表示她得把心也交給他——就算已經遺落了部分的心在他身上,她也不會讓他知道。
「豹爺!」
她離開之後,身後大廳忽傳來幾聲女子驚惶失措之叫喊,夾雜于器皿摔落及長鞭揮鞭聲間,更顯得尖銳刺耳。
可華紫蓉並未因此停住腳步,她只是苦笑地繞過一池錦鯉,繼續往前走。
西門豹之心情喜怒都與她無關,她如今不過是數著時間在過日子罷了。
華紫蓉走著走著,忽而停下腳步,望著前方邊走路邊微笑之耿管事。
「耿管事,什麼喜事笑得你合不攏嘴?」她問道。
「華姑娘,我家鄉捎信來,說咱媳婦懷孕了哪!」耿管事眉飛色舞,花白眉毛下一對眼楮笑得都睜不開了。
「這給你媳婦,祝她平安產子。」華紫蓉從手腕摘下一只鐲子,遞到他面前。
「不成!不成!這是豹爺特別為您找來的啊……」這只四色翡翠手鐲,因色澤難見,加上玉質水氣瑩澈,價值足可買下一戶宅第啊。
雹管事搖頭,頻頻後退著。
「豹爺給了我,便是我的,拿去吧。」華紫蓉不由分說地將鐲子放入他手里。
「多謝華姑娘。」耿管事一福身,大聲說道。
華紫蓉嘴角微揚,轉身走回西門豹之寢居。
孩子哪……多麼歡樂的一個詞兒啊。姊姊和蒼狼如此恩愛,想來也很快會有個小小人兒吧。
至于她嘛,則該好好找個大夫,服些別受孕的藥,否則若真懷了孩子,也犯不用求西門豹第三回了。孩子的爹風流多情,她的折磨便是一生一世了。
不對……她的月事已經遲了半個月啊!
華紫蓉站在原地,臉色倏地一白,她腦子一昏,忽而倚著長廊慢慢坐下。
她……會不會已經有了身孕呢?她這些時日確實是易倦、貪眠了些,可她以為那是因為她這些時日來心力交瘁之故哪。
華紫蓉閉上眼,看向後方燈燭通明,絲竹之聲已經再度響起之正廳。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這般與西門豹瞎耗下去了。若她真有了身孕,待得肚子明顯之後,他是決計不會允了她離開的。但要她懷著身孕,繼續待在他身邊看著他穿梭蝶舞間,她亦會瘋狂至死……
總之,不管她此時是否已有身孕,她都受夠了,她要離開這里——
避他的什麼一月、一年、一生一世承諾,她為何不能為自己之幸福爭上一回呢?
「朱富江。」她開口喚人,知道他必然在暗處保護著。
「華姑娘,有何吩咐?」朱富江黑色清瘦身影瞬時出現在她面前。
話說,華紫蓉在得知了朱富江偷藥之舉動,皆是為了救出被青幫所俘之妹妹;且她當日與胡仁湘于舟船上所听得之神秘人之聲,亦是朱富江所為時,她當下便向西門豹要了人,保住了朱富江一條命,亦多了一名生死相許之護衛。
「我明日要離開這里到蒼山去。你幫不幫我?」華紫蓉說道。
「姑娘想什麼時候走?」背叛主子之人,向來只有死路一條。而華姑娘不但撿回了他一條命,竟還原諒他為了攜妹逃走之盤纏而將毒藥、迷香賣給了華永清一事。他感激之余,為她便是赴湯蹈火,亦是在所不辭。
「你今晚先替我捎個信送給我姊姊,說我明日午時便出發。」蒼山險惡,諒是西門豹也沒法子上去。幸而她蒼狼姊夫給了她一把響笛,只要在蒼山下一吹,便會有人來接應她。
「是。」朱富江猶豫了一會兒,卻還是開口說道︰「華姑娘,我瞧師父待你是真心的。」師父第一次饒恕叛徒,只因為華姑娘開口求了情,以身擋在他面前啊。
「真心?」華紫蓉無奈地一笑,心口驀地一擰。「正廳之內那些女子,個個都是他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