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因為陪在身邊之人是華紫蓉,他才會睡得如此毫無防備嗎?
西門豹不願多想,簡單梳洗完畢,到後院審了朱富江一回。
他先是查明白了青幫幫主當時擄了朱富江妹子,要脅其盜出毒藥之真相。繼而再詳問了朱富江為了帶著妹妹逃走之盤纏,高價賣出迷魂香及鉈毒的對象之後,他暫且留下了這徒兒一條命,飛快地喚來車馬,直奔華府。
懶得讓人通報,他于是使出輕功,一躍而上屋檐與他派去護在華紫蓉兩姊妹身邊之護衛打了個照面後,循聲來到一間閨房。
他斜倚門邊,俏無聲息地在紙窗上戳了一只小洞,但看見門內一名老者正說道——
「姑娘肝氣阻滯,五髒六腑蒙灰,血液有毒在體內毒竄。再如此下去,不消多日,便會形同死尸,甚至身亡。老夫曾經診過這種脈象,當時那人身中劇毒。姑娘莫非得罪了什麼江湖人士?」
這癥狀果然與朱富江當時所竊走之鉈毒中毒癥狀,甚是相符哪。西門豹在心里忖道。
「一定是蒼狼搞的鬼。」華永清在屋內慌亂地走著,並不時偷看著兩姊妹。
「不是他。」華澤蘭玉容青白地躺臥于榻間。
「大夫,我姊姊這種毒該如何解?」華紫蓉疲憊臉上寫滿焦急。
「解毒並非老夫專長,老夫只能開些祛毒藥湯暫時緩住毒勢,你們可能得另請高明。」大夫收拾著藥盒,搖了搖頭。
「我立刻去找城內解毒最高明之大夫。」
華永清言畢,馬上往門外沖去。
西門豹一個側身,隱身到牆角。
「大夫,這邊請。」華紫蓉陪著大夫走到門口,吩咐了管事奉上酬銀之後,很快地便又回到姊姊身邊。
「紫蓉,你雇頂轎子帶我到蒼山找他,好嗎?我不想死不瞑目啊……」華澤蘭氣若游絲地說道。
「你不會有事的!我會去找人來幫你解毒!」
西門豹看著華紫蓉握著姊姊雙手,雙眸含淚之姿態,他知道她第二回求他之時間已至。
「要解毒又何須外求呢?」西門豹杏眸噙笑,瀟灑地走入房內,如入無人之境。
「西門豹,你為何來此!」華紫蓉圓睜著眼,防備地瞪著他。
「我以為你昨日便知道我在此。」西門豹似笑非笑地說道。
華紫蓉憶起昨夜之事,心里其實氣惱無比,卻又不禁滿臉通紅,偏偏姊姊也在房里,她不想出言與他相爭,只得發狠地瞪他一眼。
「西門公子,謝謝您當日于蒼山下之大力相救。」華澤蘭使盡力氣,柔柔地一頷首。
「華姑娘雅致有禮,令妹當真無法比擬啊。」
「你滾出去。」華紫蓉防備地站到姊姊身前,擋去那雙賊眼,誰曉得這之徒會不會往姊姊身上動心思。
華紫蓉心里一痛,替自己覺得悲哀。她在乎了這樣一個男人,這一個月之約怕是得日日提心吊膽了。
「我出去了,誰替你姊姊解毒?」
華紫蓉被他之長鞭把手挑起下顎,被迫望著他。
西門豹看到她眼中怒光一閃,手臂便被她猛烈地拍開。
他利眸一眯,心愈不快,便是愈想招惹她。
「不求我替你姊姊解毒嗎?」
華紫蓉還來不及後退,西門豹一個翻掌便再度擒住她下顎,冰涼氣息吹拂在她頰邊。
他那對精于算計之冷眸,他唇邊那道勢在必得之傲慢笑意,看得華紫蓉一陣心寒。她知道姊姊身上之毒,西門豹一定能解。但是,她當真要求他第二次嗎?求了第二次之後,第三次就是一生一世了啊……
「倘若西門公子一定得輕薄舍妹,方肯為我解毒,那麼請您離開。」華澤蘭看出妹妹臉上驚慌,她勉強坐起身,弱聲阻止著。
「兩姊妹一般有骨氣。」西門豹仰頭大笑,放開了華紫蓉。
他並不急著要華紫蓉臣服,橫豎她今日必然會求他第二回。
西門豹轉身走向榻邊,長發不羈地拂動著鶯黃衣衫,全身像染了層流金一般。
「我向來冷血,請華姑娘見諒。」他握住了華澤蘭手腕。「華姑娘中毒已有十來日,中的是種鉈毒,此乃一種藏于金屬間之毒。」
「中毒十來日?」華紫蓉月兌口說道。
「你也伸出手腕來。」
西門豹握住她手腕,眼眸怒意一閃,卻又不想表現出內心焦急,于是修眉微挑,玩世不恭地說道︰「我的寵奴兒,體內也有些毒性哪。」
「誰是你的寵奴兒!」華紫蓉心頭一慌,很快地看了姊姊一眼。她不想讓姊姊知道自己竟已放蕩地成了他的女人哪……
西門豹指尖輕拂過她臉龐,一個旋身便往椅間一坐。
「乖,別鬧。咱們現下應當討論之事,便是——究竟是誰對你們兩姊妹下了毒手。而在尚未找出凶手前,你們兩人休莫踫這屋內所有飲食,懂嗎?」
「若是飲食出了問題,何以我沒事呢?」華紫蓉不解。
「我在你身上用了太多靈藥,現下毒藥要傷你身,也不是那麼容易之事。」凡是他服用的靈丹妙藥,總少不了她一份。
「把解藥給我姊姊。」她命令道。
「我只使毒,我不救人。要我救人就得付出代價。」
他終于開口了!
華紫蓉呼吸一窒,只見西門豹正揮起長鞭往自己身上襲來。長鞭沒捆著她,只是在她周身繞了一圈,讓那冷冷鞭風襲得她身子一顫。
「代價,你很清楚。」他若無其事地將長鞭攬回腕間。
華紫蓉腦子閃過一陣昏眩,她知道這一回,她又沒能逃過他的掌握了。
「我答應你。」華紫蓉低聲說道,小臉慘白毫無血色。
「乖奴兒。」
西門豹大笑出聲,手里長鞭再度揮出,瞬間便將華紫蓉給卷到了身邊。「這藥丸,讓你姊姊一日依三餐服下,連服十日,便會無事。至于你,吃上兩日便會無事。」
華紫蓉接過解藥,走回姊姊身邊,很快地讓她服下。
「西門公子可知這毒藥自哪處購得?」華澤蘭顫聲問道。此人必定是內賊啊!
「前些時日,我府內出了個叛徒,偷了我一瓶迷香與一瓶毒。」
華紫蓉牢牢握住了姊姊的手,心情沉到了谷底。
「賣給了誰?」華紫蓉顫聲問道。
「華永清。」
第十一章
「豹爺,再喝一杯哪……」
西門豹于福州新購之屋宅內夜夜笙歌不斷,幾十名舞伎、樂伎整個夜便盡繞著西門豹打團,個個極盡嬌嬈姿態,使盡嗲纏手腕。
乍見之下,這般場景並無任何不對勁之處,除了——
華紫蓉正端坐在西門豹身邊,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一名舞伎褪去肩上薄紗披帛,香肩畢露地朝西門豹送去一記媚眼。
華紫蓉佯若未見地打了個哈欠,側身抓起一把玫瑰瓜子,拿起一冊史書,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
是啊,確實是該「以史為鑒」。想她第一回遇到西門豹,第一回進西門府時,西門豹就是這般耽溺聲色了,他怎麼可能因她而有任何改變呢?
這一個月,這府里沒有一天不是這般熱鬧地讓人心酸。
只是她竟也在這里待了一個月嗎?華紫蓉目光滯留于書冊間,毫無生氣地眨著眼。
一個月前,他們使計讓姊姊華澤蘭詐死。華永清欣喜之余,以為其下毒手法已得逞,丑惡面貌畢露,完全不意其一舉一動全都入了旁人之眼。
加上朱富江之出面指認華永清購毒之舉,在證據確鑿之下,華永清只得認了罪,坦承她爹及她們姊妹兩人之意外都出自他一手之策劃。
那一刻起,華紫蓉于是懂了西門豹何以總要防備于人,何以使毒時總是能毫不留情了。世事無常,除了自己之外,又有何事何人能夠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