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無艷輕啄了在她雙唇,繼而勾起唇,開心地微笑說道︰「我因為過去種種恐怖經歷,對于未來之事,尤其是突如其來之改變,總是易于慌張。如今你既開了口,允諾了不論好壞,都會告訴我真相。我是生是死,心里既已有譜,我便能提前規劃,那便什麼也不怕了。」
段雲羅見他笑得這般開懷,她長喟了口氣,將臉龐偎在他胸前,掄起拳頭輕捶了他一回。
他嚇死她了!
「我們回宮吧。」司徒無艷撫著她發絲,柔聲說道。
「好。」段雲羅見他神色如今自在了,便大膽地說道︰「不過,你得先等我一會兒。我替‘他’診脈,再讓人拿些銀子給他,好嗎?」
司徒無艷停下腳步,抿緊雙唇。低頭看她,她正一副醫者父母心之凜然模樣,他還能怎麼著。
「我猜想,你稍後會要告訴我——與其給拿銀子給他,不如找人好好規劃一處鰥寡孤獨者皆能安養之所。畢竟他們活著,總是有他們能干的活吧!」他沉聲說道。
「知我者,無艷是也。」段雲羅踮了下腳尖,笑著撫著他臉龐。
「去吧。」他說,也不攔她了。
段雲羅笑著再緊摟著他一回,心頭感動地一窒——
她是旁觀之人,自然容易放下仇恨。而他背負了對左王爺的生死仇恨,如今真能敞開心胸了,要她如何不感動呢?
「我這就去為他看診,你在這等著我。」段雲羅迫不及待地轉身,朝著巷外飛奔而去。
只是,她才跑至巷口,又乍然回頭對著他嫣然一笑。
「我——真喜歡你!」她大喊一聲,酡紅著顏飛奔而出。
司徒無艷站在原地,被她那一聲喜不自禁地呼喊給凍住心神,他如聞綸音佛語一般,久久仍回不過神來。
他早知道她喜愛他,可經她這麼一喊,整個心竟快樂地像是要瘋狂一樣。
他咧著嘴笑著,放下頭上紗巾,緩緩走至巷口,倚著一方矮牆兒,看著已經奔至左王爺身邊之段雲羅。
其實,他也不是全然不信因果。
若不信因果,他便沒法子解釋何以有人生于富貴之家、而有人貧賤至極。他只是不服氣,不願平白放不對左王爺的那股怨,了結惡因惡果。
可左王爺如今都成那副德行了,他還能再怎麼怨呢?
若雲兒要他放下,他便放下。她要他積福德,他便做。他信雲兒,她只會讓他更好。
司徒無艷凝望著她的眸光愈益多情溫婉了——
他的雲兒正從吳嬤嬤手里接過一方布絹圍住口鼻,之後才傾身上前探了「那人」的脈息。
「那人」還在嘔吐著,想來那味道實在駭人吧。
司徒無艷嫌惡地屏住呼吸,才想別開頭,卻在見著段雲羅在陽光下閃著慈悲臉龐,自慚形穢了起來。
當年,在他最病弱之際,她便是這般無悔地照顧著他吧。
若不是她的菩薩心腸救了他,他們也沒法子修到今日之完滿。而他方才竟要她棄了那菩薩心腸,置左王爺子不顧……
司徒無艷心里激動著,記掛著一旦回宮後,便要找個黃道吉日正式將她迎為他的妻。
他雖擔憂自己身子,可她更記掛啊,她一定會有法子讓兩人攜手至老啊!
相較子那方司徒無艷心里之喜不自禁,在另一方正握住左王爺手脈看診之段雲羅,臉色卻是益發地慘白起來。
段雲羅深吸了口氣,扣在左手爺腕上指尖再度緊了緊脈。
這回,冷汗潸潸地濕了她後背衣衫。
若左王爺得的僅是傷寒,那脈象本該是浮緊,可他的脈象中卻又摻著微脈及澀脈……
段雲羅看著左王爺嘔吐之後又月復瀉的身子,她臉色益發慘白了。她想,左王爺染上之癥是——
霍亂!
「你快回去……快回去……」段雲羅驀地起身,朝司徒無艷方向狂亂揮手。
「他怎麼了?」司徒無艷皺著眉,又往前走了一步。
「你別過來!」
段雲羅不敢大聲吼叫,怕擾了民心,只得先讓吳嬤嬤代為到他身邊傳話。
只是吳嬤嬤一听她的話,腿差點都軟了,只得扶著兩邊房子,三步並作兩步地疾沖到司徒無艷面前。
「公主要我告訴您——左王爺得了霍亂……」吳嬤嬤說道。
司徒無艷驀抬頭,瞪向全身仍顫抖中的段雲羅,他心里一沉,大跨步地便走向她身邊。
「你快離開!」段雲羅發現無艷竟朝著自己走來時,她驚慌地發出近乎尖叫之聲。
「除非你跟我一起走!」司徒無艷扣住她的手腕,拽起她便要一同離開。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我怎能走?!」段雲羅被他扯起身子,卻是用盡全身力量在抗拒著司徒無艷。
司徒無艷站在原地,蒼白臉孔瞪著她身後那個已近半昏厥之左王爺。
「前年有個村莊,因為霍亂而死了百余人……」他嗄聲說道。
「所以,我更得留下來避免如此憾事再度發生。御醫師傅傳了些方子下來,我得告訴京城里大夫。倒是你!」
「我沒那麼病弱……」
他不悅地才開口,她便又很快地打斷了他的話。
「我要你回去!一來是擔心你身子;二來,也是要你快點替我擬個詔子。這病若控制得宜,一個人也死不了,可一旦傳開來,整座京城都變成死城,也未嘗不可能。」段雲羅急得連說話口氣都急促了起來,小手抓得他雙手虎口都泛了紅。「你是我最信任之人,且整個朝廷除了我之外,也只有你有這般權力了。」
「詔子里要寫什麼?」司徒無艷問。
「要醫署今日便在京里隔出個幽靜區,並將這十日來疑似染了風寒,且有月復瀉和嘔吐者,全都送至醫署檢查。」
「我會盯著他們辦好這事。」
「還有,發旨下去,要四處張貼公告,讓京城人記得多洗手,食物要徹底煮熟才進食,特別是海里食物。還有,不許任何人喝生水……」
司徒無艷方才在客棧里喝的那山泉水,不也是生水嗎?
段雲羅驀然止住了話,和司徒無艷對看了一眼。
司徒無艷眼眸冷黝,像是任何事都不會再讓他慌亂了一股。
段雲羅卻焦急地跺了腳,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我不會有事的。」司徒無艷握住她的肩膀,要她穩住心情。「我若有事,也會第一個通知你。」
「那麼你快回宮,若身子有任何不適,便盡快告訴我。」她定定地看著他,連氣都不敢喘。
「我會的。」
「那你快回去,記得待會兒先將手洗淨再上路,畢竟我方才踫過左王爺。」
「你當真不同我一起走?」他不死心地又問一次。
段雲羅乞求地望了他一眼,希望他能體諒她心情。
司徒無艷搖頭,也只能嘆息一聲。
誰要她有著這麼一副柔軟心腸呢?罷了,若他快些回到宮里處理完所有事務,便能快些回到這兒陪著她吧。
「宮里事情,你莫擔心,我會處理妥當。我也會讓更夫打更時,順便把你方才說的公告,在城里說上幾天,務使霍亂之癥得到最好控制。」
簡單言畢,司徒無艷便頭也下回地轉身離去了。
而段雲羅望著他清瘦背影,心里突如割肉般地撕疼著。
她上前一步,想喚住他。
可她不知道有何理由能喚住他,只得咬住唇,靜靜地看著他縴長身影愈走愈遠、愈走愈遠。
她只是因為過分在乎無艷,而沒法子放心吧。段雲羅在心里付道。
可無艷這事也不是她此時擔心,便能馬上解決之情形哪。況且,她現下有著更需要操煩之事要處理啊!
段雲羅回頭看著倒在地上的左王爺一眼,此時除了救人之外,當真也沒法子再多想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