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讓無艷早她先行離開仙人島,肯定是不得不行之事了!
她與他,都無法眼睜睜地面對別離啊!
那麼她得快些幫他裁件衣裳,將島上翡翠盡可能地都縫進衣裳內袋里,好讓他將來衣食無虞,是她目前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了。
段雲羅一忖及此,淚水幾乎就要滑下眼眶了,但她卻不敢掉淚,怕聲音哽咽,讓無艷察覺了不對勁。
她飛也似地子沙灘上狂奔了起來,直到跑得喘息都不正常了,才敢再度沖回洞穴里頭。
「我……來了……」她整個人直跑進他懷里,無力小手牢牢地揪著他的身子。
「怎麼跑得麼急?海灘上都是石子,不怕絆了腳、跌了腿?」司徒無艷低頭,關心地擰起眉,試圖想舉起袖子替她拭汗。
「我……只是……想早點見到你……」畢竟,相聚時間不長了。
段雲羅小臉整個埋入他肩窩里,眼眶是紅的,喉間是哽咽的,幸而微喘氣息掩飾了她的不安。
「方才發生什麼事?灰虎師傅急著找你過去做什麼呢?」司徒無艷握住她臂膀,總覺得她不大對勁。
她心一悸,只能慶幸著他瞧不見她此時心虛表情。
「朱紫國宰相和將軍師傅原就私交甚篤,這幾年輾轉聯絡上,說是想助我們一臂之力。」她半真半假地說道。
「那你為啥听來不甚開心?」她的身子模起來竟和他一般冰冷。
「朱紫國助我,無非也是為了貪求利益罷了。我既有心要復國,利弊得失間便不得不權衡,總不能引狼入室吧。」
司徒無艷听著此時她說起復國之事,口氣居然甚是篤定,他不由得心下一慌。
她當真是復國有望了嗎?若她日後返回于廟堂之間,她哪有時間,心情能與他相守呢?
她同他提過一些還田地子民之制度,他知道她有心、也有能力返朝掌政,輔佐其弟登基。只是,若她一旦返朝掌政了,他這麼一個目不能視之人,又該如何自處?
莫非又要淪為他人口中之男寵?
司徒無艷的眉頭愈攢愈緊,神色也益發地不對勁起來。
「在想什麼?」
「你們復國之事得倚重朱紫國,即便他們貪求什麼利益,也得暫時應允,不是嗎?」司徒無艷表情極冷,拳頭也不由得握得更緊了些。為何他總是沒法子將幸福緊緊捆在掌心里?
「你不開心嗎?」她撫著他面頰問道。
「我不想失去你。」司徒無艷攬著眉,驀地摟她入懷,非得將她摟到兩個人都喘不過氣了,才勉強願意松手幾分。
「你不會失去我的。」段雲羅勉強自己口氣輕快些,小鳥依人地將臉龐偎在他心口上。「縱然物換星移,我始終都會在你心間。」
「我不要你只在我心問,我要你時時刻刻都在我身旁。」他急切地說道,迷蒙雙眸雖目不能視,卻焦躁地以他的方式「看」著她。
段雲羅望著他近在咫尺之深情臉孔,甚且必須緊咬住唇才有法子不痛哭出聲。
「我對你的心,總是不變。」她低語著。
「你現下確實是我一人的。等你掌政之後,事情便不會如同現下這般。」他益發用力地掐緊雙手,像是想捏碎自己筋肉一般地忿然顫抖著。
他苦難了這麼多年,一顆心好不容易找著一處安歇處,老天爺憑什麼又要朱紫國來擾亂!司徒無艷心里尖聲吶喊著。
「無艷,若我對你有了貳心,就讓我遭天打雷劈。」段雲羅急忙捧住他雙手,不許他傷了自己。
司徒無艷沒推開她,靜靜地由著她握著,僵凝身子至此才慢慢緩了下來。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舉起她的手置于唇邊親吻著。
「即便你有了貳心,我難道舍得讓你受那天打雷劈之苦嗎?」他嗄聲說道。
「無艷……」她終究還是落下了淚。
司徒無艷觸到她一臉淚水,也不免心酸哽咽了起來。
聰明如她,怎會不知情一旦復國之後,他們兩人之間便要被天翻地覆了啊。他們如今只是在避談這個問題罷了……
「說你會伴著我生生世世。」司徒無艷忽而狂亂地低頭吮著她淚水,疾聲命令道。
「我會伴著你生生世世。」她捧著他的臉孔,在哭泣聲中說道。
「說你會嫁予我為妻。」
「我會嫁予你為妻。」每說一句謊言,段雲羅的心便如刀割,疼到她沒法子不落下更多淚水。
「雲兒……我的妻……」司徒無艷在她唇問不住地低喚著。
「無艷,我的夫君……」段雲羅摟著他頸子,哭到沒法子自已,悲痛問喚著她與他這輩子都沒法子成就之夫妻稱謂。
「何時嫁我?」他被她哭得心碎,不安地想求得肯定答復。
「待這個年一過,我便向師傅們提出我倆婚事。」段雲羅睜眼說著瞎話。
司徒無艷雪白面容像映上陽光,整個人驀璀亮了起來。
他勾唇眯眼一笑——
那道心滿意足,近乎孩童之純淨笑容,段雲羅知道自己將會此生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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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年節,段雲羅除了就寢、沐浴之外時間,全都與司徒無艷寸步不離。
島上所有人全都知情她即將與朱紫國皇子成親,亦全都知情她將在十五夜之後,送走司徒無艷。是故,不論段雲羅與司徒無艷如何如膠似漆,也沒人敢說一句話。
除了吳嬤嬤——吳嬤嬤哭著求她千萬不能把身子給了司徒無艷。她身為一國公主,出嫁之時若非處子之身,眾人皆會因此羞愧至死的。
段雲羅含淚點頭,只說了句——
「我早知這身子不是屬于我自個兒的……」
除夕那日早晨上完課,讀完了書,她取來了素絹丹青,說是要將他如花美貌繪下來,硬押著他在太師椅前坐了一下午。說是畫人,可她的手幾度抖得握不住畫筆。
大年初一早上,她拉著無艷的手,開封一盅去年九月以稻谷釀成的新酒。她說是要慶賀她過完年後,已是個十九歲老姑娘。而他少她一歲多,依然青春正盛,也值得慶賀一番,橫豎什麼理由都值得她醉酒!
年初三,她向吳嬤嬤學做紅糖年糕,明知道他咽不下,卻還是一口一口地喂著他吃,要他嘗了味道再吐出來,並纏膩著要他永遠記得此時滋味。
年初九,她拉著他一起拜玉皇大帝,他不信神佛,卻陪著她拈香、祈福,求得自然便是兩人長長久久。
這一夜,吃完十五元宵,這年算是正式過完了。
明知他目不能視,段雲羅卻仍堅持要他提盞燈籠應景,陪著她走至海灘邊。
司徒無艷多半順著她,也喜歡和她獨處,自然沒多問些什麼。
段雲羅靠在司徒無艷身側,半倚半偎地走著。
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而今怎麼還有法子正常呼息。
一個即將失心之人,一個即將成行尸走肉者,應該悲憂傷痛到長嘯慟哭啊!
段雲羅仰頭看著臉龐沉靜的司徒無艷,心似刀割。
唉,她如何能長嘯慟哭呢?有人比她還清楚她的情緒起伏哪……
「這一季冬,你身子比往年好上太多了。以往只要一入冬,你至少總要發燒生病蚌好幾回。」段雲羅停下腳步,仔仔細細地將他每一寸臉孔全都烙進心里。
「有你盯著我一天到晚喝什麼驅邪湯,大補小補不斷,病魔聞到我身上藥味,早早便閃躲跑到八百里外。」司徒無艷笑著說,知道這身子是她一寸一寸給救回來的。
「我就喜歡藥味啊……」想到日後再也聞不到他味道,她不禁悲從中來,只得急忙找事情來分散傷心。「等等,你披風系得不夠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