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是視‘男女授受下親’那般禮教為無物,但人若不懂得真心待人,天下便是人吃人的社會。所以,我絕不能領軍背叛皇上。」楚狂人望著他的結拜兄弟,斬釘截鐵地說道。
司徒無艷坐直身子,玉容毫無表情。
兩年前,他與楚狂人在其遠征他國途中相見,兩人不打不相識,比親兄弟還投緣,他從沒想過兩人會有兵戎相見之一日。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領軍和我對峙?」
「我明日便進宮向皇上報告,說是海外羅夏國叛變,預備出兵攻打我國。我幾日之後,便領兵出海。」楚狂人說道。
司徒無艷激動地站起身,重重地一拍楚狂人肩膀。
「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楚狂人一旦假藉出征理由離京,京中無大將,朝廷又盡是些酒肉之徒,天下便是勝券在握了。
「你打算如何安置皇上?」楚狂人問。
「他對你有恩,我會送他至他處安養晚年,絕不會讓他吃苦受難的。」
楚狂人點頭,算是同意了司徒無艷的話。
「你別讓我失望。」楚狂人一手擱上司徒無艷的肩,語重心長地說道。
「我必將不負所托,竭盡心力給天下百姓好日子過。」司徒無艷慎重地點頭許諾。
楚狂人淡然一笑,知道百姓將會有許多個好年頭可過了。
「現下談完正事,我口干著呢,不如就叫那個諸葛小雨進來倒茶伺候如何?」司徒無艷一笑,搖著羽扇一派自在地說道。
「你找他做什麼?」楚狂人不客氣地奪過司徒無艷手中那柄只為了掩面之羽扇,往地上一扔。
「何必一臉緊張?我難得遇到諸葛小雨這種有趣之人,更難得看到你與我以外之人相談甚歡,想與之多多親近,也是人之常情。」
「相談甚歡個頭,我與他話不投機半句多。」楚狂人咆哮出聲,霍然起身,山般魁梧身子在屋里走來步去的,不得安寧。
「你光是罵他的話便不只半句。」司徒無艷低笑著,眉眼如彎彎新月。
楚狂人回頭怒目瞪人,無論如何也不肯承認諸葛小雨在他心中,確實與眾不同。
「那是代替師父、師娘給他教訓,我是恨鐵不成鋼。」
「也許你師父、師娘便愛諸葛小雨這般沒心機的性子。即便傻得被騙了,也不以為意,依舊能自在過活,那也沒啥不好。」
楚狂人凜起眉頭,明知道司徒無艷這番話或者沒錯,可他就是放不下心。
怕諸葛小雨出去有危險,怕那番單純性子被欺瞞,怕那家伙一無所有、三餐不繼,怕那家伙連被人賣了,都還在替別人算銀兩……
「他一個人會吃虧。」楚狂人板著臉說道。
司徒無艷直接把臉湊到楚狂人面前,美眸閃過一絲狡獪。
「諸葛小雨怎麼會是一個人——‘他’有你一路相伴,不是嗎?」司徒無艷壞壞笑著,心情難得太好。
「你是什麼意思?我和他都是男兒身。」楚狂人聲音一沉,不願多想。
司徒無艷以手掩唇,輕咳了幾聲。
楚狂人濃眉馬上一皺,快手便遞過一碗熱茶。
「你還好嗎?」楚狂人瞪著司徒無艷身子,擔心他又染上了風寒。
司徒無艷身子極差,每年冬日總像在和閻王搏命一樣。
「我不礙事,只是這幾日天氣寒了,我這破落身子若不咳上幾聲,牛頭馬面準以為我命沒了,硬要帶走我魂魄的。」司徒無艷干笑著,抿了一口熱茶。
「別鎮日把死不死的掛在嘴邊,你不是還有一番經國大事要做嗎?你這樣要我如何放心!」楚狂人粗聲一吼,不快全寫在臉上。
「我曉得你關心我,如同你關心諸葛小雨一樣。」司徒無艷伸手擋住楚狂人的抗議,笑著說道︰「只不過你待我是兄弟,待‘她’卻是男女之情。」
「你今天是存心要惹毛我……」楚狂人真惱了,掄起拳頭作勢要和司徒無艷論個高下。
「諸葛小雨是個姑娘。」司徒無艷打斷楚狂人的話。
「你說什麼?」楚狂人後退三大步不止,活像見著了毒蛇猛獸一般。
「諸葛小雨是個姑娘。」司徒無艷又說了一次。
「她怎麼可能是姑娘?!」楚狂人兩眼瞪得奇大,喉嚨不斷吞咽著唾液,還是沒法子鎮定下來。
「我不會看走眼的。」司徒無艷拿起熱茶,悠然地抿唇飲盡。
「不可能——諸葛小雨卸去臉上那層泥膚,看起來確實是女孩模樣,但‘他’力大無窮、食量如牛、舉止粗魯,甚且還在我面前只著單衣泅泳過,那平坦胸膛看來分明就是個男子。」楚狂人嘴里絮叨個下停,怎麼樣也不敢相信。
「她既然敢著單衣泅泳,必然是因為已有萬全準備。」他猜想諸葛小雨這番女扮男裝之舉,定是有人在背後指點。
「不可能。」
「我記得你跟我提過,若你師娘生的是個女娃兒,便要與你指月復為婚。」
「沒錯。」
「可你那師父如果平空扔來一個娘子,想你自然也不會接手得太開心。倒不如叫諸葛小雨女扮男裝,到你身邊打轉。如此一來,你沒了心防,再者目久生情、順理成章走在一起,也不無可能啊。」司徒無艷猜測道。
「不可能。」楚狂人搖頭,不信。
「太荒謬。」楚狂人再搖頭,仍是無法接受。
「你如何知道諸葛小雨是女的?」楚狂人心里亂到沒法子鎮定下來,干脆挑明了問個清楚。
「我就是知道。」
男人再瘦弱,肩胛下方那兩道骨頭總還是較女子方稜許多。諸葛小雨那模樣、那身量,分明便是個姑娘家。他曾經被賣入一處專門豢養男寵之王府,他在那里待過幾個月。諸葛小雨是男是女,他一眼便可瞧得分明。
「你以為隨口說說,我便會相信你?」楚狂人沒法子鎮定地站著,跨步一個轉身,便又在屋內大踱起步來。
「不如你親自驗證一番,便知真假,如何?」
楚狂人瞪著司徒無艷,即便明知道這家伙的笑容不懷好意,可他現下只想快些得知真相,也就顧不得其它了。
「我如何驗證?」楚狂人問。
「沐浴時,總要卸下所有衣裳。」
「你要我偷窺諸葛小雨洗澡!」楚狂人一掌揪住了司徒無艷的衣領,輕易地便將縴細的他拎得離地半步。
「我沒讓你去偷窺,我只是要你去了解一下諸葛小雨是男、是女。畢竟,你對她的好奇甚于我百倍,不是嗎?」
楚狂人松開司徒無艷的衣領,不承認,卻也不否認。
「我去泅泳。」楚狂人粗聲說道,轉身就走。他需要冷靜一番。
「你干麼急著走人呢?我正想告訴你,我前些時日遇見一位周游天下的老頑童,武藝高強,卻是瘋顛過人。他現在跟著我們軍隊……」
「我沒興趣听這些,我待會兒便叫副使過來送你離開狂島。」
楚狂人推門而出,腳步既快且急,完全反映了他此時心境。
司徒無艷笑著拾起了那柄落在地上之羽扇。看來再過不久,他便能喝到楚狂人的喜酒了哪!
話說,這諸葛小雨雖然依照將軍命令,乖乖走到練武場里灑掃洗淨。不過,她總沒法子專心做事。
誰見著了諸葛小雨,都想進來寒暄一番。
她得分神听听路經此地之婆婆媽媽抱怨,還得陪著小兵聊聊軍旅愁緒。最後,就連老副使都上來湊了一腳,說些了神秘貴客之事。
直到傍晚接近用膳時分,大伙兒紛紛走人,諸葛小雨才唰唰幾下以關公甩大刀姿態,匆匆掃除完畢。
她拎著油燈,拖著掃帚,先到廚房轉了一圈後,才又回到了「孤騖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