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隨時要離去一般。
「靖雅……」米達夫微顫的掌覆上她的指尖,想偎暖她的冰涼——
「你在想什麼?睜開眼楮告訴我好嗎?起來告訴我你有多討厭我的霸道,起來告訴我你有多想拿拖鞋打我的頭,起來告訴我我是個害你受傷的王八蛋啊,你起來啊。」
米達夫握緊了她的手,胸口傳來的痛楚幾乎讓人窒息,他渾厚的嗓音于是破碎成一種讓人鼻酸的呢喃︰
「開口和我說話啊,不要用這種方式懲罰我。我沒有告訴你我們在台灣尚未離婚的原因,你最清楚了不是嗎?我愛你,一直都是愛你的。我承認我很清楚我們在台灣依然是合法的夫妻,我料定了你無法離開我,我也不可能放棄你,今生今世都不會放棄你。」
米達夫彎,為她調正了傾斜的氧氣罩。
「你听得到我說話嗎?記得我說過你喜歡自言自語的樣子像個傻瓜嗎?我想我現在的樣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听听我說話吧,你不是總說我太大男人主義,說什麼也不願先低頭嗎?我怎麼會不低頭呢?在愛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全盤皆輸了。」
米達夫泄氣地垂下雙肩,坐入一旁的椅子中。她依然沒有反應!
盯著她蒼白的臉頰,他憔悴的臉龐揚起一絲苦澀的笑——
「也許叫我來呼喚你是太高估了我,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只是個惹你厭煩的前夫。你不是一直想挫挫我的銳氣嗎?醒來給我一些反應吧。」
她依舊無聲以對。
「巫靖雅,你給我醒來!」他一咬牙,突然惱火了起來。
「你母親在外頭哭到差點暈厥,佩藍和明蓉和沙家駒都在外頭,明蓉還是個孕婦!你忍心讓她在外頭這樣為你折騰一夜嗎?佩藍和沙家駒的婚禮就在下星期了,佩藍說你不醒來,她就不結婚,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你這個沒有良心的女人!」
聲色俱厲地說完了一番話,他仍然在加護病房內唱著獨角戲,她則是個不願意給他一點掌聲回應的觀眾。
「坐在這里,讓我像個白痴!」
米達夫煩躁不堪地抓住自己的發,整齊優雅的外表早在她出事的那一刻起就完全消失了。
他痴痴傻傻地凝視著她,像是許久未曾看過她一般的專注。這個讓他牽掛的女人啊!苦笑了兩聲,他低聲說道︰
「我發什麼脾氣呢?是我害你躺在這里的,我有什麼資格朝你大吼大叫?和你離婚後,我要秘書找來了你所有的作品,那些你以前不許我看的愛情小說。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麼嗎?我發現你小說里所有男主角的孬種壞行為都是我的翻版,你討厭我這種男人,對嗎?」
突然,米達夫用力地抓住了床單,又失望地放開了手。
在一剎那的失神間,他以為她動了動睫毛。
「米先生,您探視的時間到了。」護士站在門口輕聲說。
米達夫回過頭,低聲說︰
「再給我一分鐘。」
護士點頭,退了出去。很少看到這麼深情的丈夫了!他並沒有流淚,可是他渾身的哀傷卻讓人想為他一掬同情之淚。
「醒來吧,靖雅。」他以一種痛下決心的聲音在她耳畔說道︰
「只要你醒來,我不會再獨裁地佔有你。我會放你自由,讓你盡情的去飛翔,再不會去介入你的生活。這是我許下的承諾,如果你能醒來,我願意放棄。」
米達夫用力咬了下唇,痛苦地呼出一口氣︰
「但是,如果有一天你飛累了、飛倦了、飛不動了,記得你的身邊還有一個我,我會永遠等著你回到我身邊。」
留戀的手指撫過她頰邊,米達夫慢慢地起身離去。
護士走入房間,確定了一切無礙後,走回加護病房外的觀察桌椅。
***
……好黑……好痛……。
為什麼要把她鎖在這個黑色的箱子里?
巫靖雅微閃了下睫毛,腦子里充塞了無數的聲音。
誰拿著鐵槌在箱子外用力地捶著?轟隆隆的回音在她腦子里轟炸著!為什麼箱子里有這麼多的小針刺著她?她好痛苦好痛苦……。
巫靖雅張開嘴想說話,卻發現她的唇被人用力地捂住,發不出一點聲音。
米達夫呢?她剛才听到他的聲音啊!
他說……他說了什麼呢?
巫靖雅含糊的虛弱申吟被覆在氧氣罩里,無人發覺。
她伸出手努力想抓住些什麼,卻發現自己連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而腦子痛得更厲害了,像有無數個小人在耳邊嘶喊吶叫著,不許她說話、不許她睜開眼。
米達夫為什麼不來救她?他剛才究竟說了什麼呢?
他和她吵架嗎?他們似乎總是在吵架,從結婚的第一天吵到離婚呵!可是,她愛他,一直愛他的。
她只是不喜歡他媽媽用那種對待賤民的態度對待她,她是人,不是米家養的狗!
巫靖雅的心狂喊著,只是這些聲音都只能在她腦子里回轉著。
她細長的手指微微地掀動了下。恐懼讓她幾乎哭出聲來,她的額上沁出了數顆冷汗,她感覺到那只包住她的箱子漸漸地往上飄了起來。
是誰提起了箱子?!
一定是米達夫的媽媽仲村芳子!她婆婆恨不得把她丟到太平洋里!一定是仲村芳子!
她不能動!一定不能動!只要她不動,仲村芳子就會以為箱子里沒有人……巫靖雅昏沉沉的腦子這麼告訴她……
于是她好不容易彎起的手指又逐漸地攤平而下。
倏地,她心一驚地想起了米達夫剛才說的話!他說
他要放棄她!
不!
她不要他放棄她啊!
他們的相識過程還經常出現在她夢里,他怎麼可以離開她呢!
一定是夢!巫靖雅的心這樣告訴自己。達夫不會放棄她的!
達夫剛才說要放棄她——是幻覺——一定是幻覺
她現在要安靜地睡上一覺,而且一定要動也不動地睡去。她不能讓仲村芳子發現她在箱子里!醒來後,她就會發現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達夫會溫柔地親吻著她的額心,他會告訴她——他愛她。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地睡一覺,她的身體好痛、好難過……。
心電儀器發出危險的嗶聲。
護士沖進病房,變了臉色,立即轉身呼叫著門外留診的醫師︰
「病人的心跳、血壓急速下降!需要進行二度急救!」
昏亂之中,巫靖雅氧氣罩下的雙唇漾起了一道回憶的笑容。
他們剛見面時她就對他有好感了,不是嗎?
意識逐漸模糊,她的笑容卻愈漾愈大,她要做一個關于他們認識經過的美夢……
第二章
頭痛死了!
巫靖雅唉了兩聲,撒嬌地靠在媽媽的肩膀上。
昨天晚上不該半夜三點還和朋友跑到海邊去跳舞的!
衣服濕了大半不打緊,然而濕衣加上海風,就等于今天發燒到三十八、九度的慘狀。
「冉先生,靖雅發燒燒到三十九度,待會你們的訂婚儀式好不好緩一下時間,讓她先打個針吃個藥?」
巫靖雅的母親杜秋樺坐在女兒身邊,拿著冰枕壓著女兒發燙的額頭。
‘發燒到三十九度?」
冉濬中看了巫靖雅一眼,字正腔圓的漂亮發音和他臉上不耐煩的嘲諷表情恰是種對比。」
「是啊!就差沒死掉而已,你不用太高興。」
巫靖雅挑起修飾完美的眉,斜看了她的未婚夫一眼。
「靖雅!大喜日子說這什麼話!」
杜秋樺緊張地看了一眼冉濬中後,拍拍女兒的臉頰,要她不許胡說。
這門親事談了大半年才談攏,大家可不想因為靖雅在訂婚前夕說錯話而弄砸了婚事,讓大宇集團和巫氏企業的合作功虧一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