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黯了臉色,靜靜地注前走,在這個其實溫暖的午後時分突然感覺微寒了起來。不曾得到這麼多的美好、這麼多順利,這一切簡直不似真實。三年前,父親過世。她的世界崩潰了之後,對自己,她從不敢想未來,因為那只會讓現在的日子更加的難受。
現在,所有的事都有了轉機。雖然卓夫的手術仍未成功,但比起先前那百分之五的成功機率,傅醫生給了他們更多的希望。加上這段時間龔廷山的呵護守候,日子似乎是無憾了。
會改變嗎?
葉芸咬著唇,頭垂得更低了。對于這些美好,她總會不安的懷疑。也許是幸福一下子將人圍繞,就會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吧?
她想過以後——不那麼好的以後,想著或許卓夫手術會失敗。想著或許廷山會後悔他們曾有過的感情。
她也想過,當那一天到來時,她該如何自處,畢竟再苦的路,她都走過來了,但……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堅強,又或許在廷山出現後她已習慣了有人依恃的感覺,所以每每想到那些可能的「以後」,她會悶著心好久、好久。
踩著石磚,無意識地看著道路旁清一色的豪宅,她只是踏著步子,踏著步子。路總是得要走下去的,不是嗎?快樂或悲傷都要過日子,只是在快樂富足之後,悲傷就往往更加的令人傷感。得到過,又失去,是更痛苦的事情——因為你會懷念、想念、思念那曾經有過的一切美好。
前方的交談聲讓她收回了思緒,她很高興此時有人來打斷她的悲思愁緒。抬起頭,卻看到龔廷山正和一個男子說話——她詫異自己竟已走到了龔廷山家門前,更驚訝的是那個和龔廷山談話的身影——商濤帆。
「商董?」她走近了他們,幾乎是不敢置信地輕呼出聲。他也認識龔廷山嗎?世界真小。而龔廷山對于一個知道她過去的朋友,會有什麼看法?
「我們認識嗎?」商濤帆顯然並不耐煩。
報廷山站在一旁,即使驚訝她認識商濤帆,也沒開口,只是默默地看著她。
商濤帆來過麗苑幾回,他該記得她——只是無法辨認出沒有上妝、披著一頭發、尼泊爾式長罩衫的她。
原來裝扮對于一個人的改變是驚人的。葉芸輕笑道︰「我不過是少了一些化學顏料在臉上,沒想到你就不認得了。」
他打量了一會,才緩慢他說︰「你該不會是……」顯然有些困惑。
「就是啦。」她靠近他,很豪氣地拍拍他的肩。對于他曾有過的幫忙,她只有感謝,「沒想到我的救命恩人竟然不認得我了,這算為善不欲人知嗎?」
「你和酒店里的模樣實在是判若兩人。你怎麼會在這?」身旁來自龔廷山的銳利注視,讓他覺得自己的問題問得有些多余。
她不自覺地回過頭,看了凝沉著臉一直未發一語的龔廷山,不清楚他是否介意讓人知道她住在這里。
「我來散步,順便找人。」
「順便?」龔廷山口氣不滿地開了口。
而她沉重的疑惑在他的手攬上了自己肩膀時,輕快地消失無蹤,他的態度表明了佔有。
「你來找龔先生?」
「你可以到我家找老婆,我的女人不能到我家找我嗎?」龔廷山又攬近了她幾分,望著商濤帆的神色並不友善。他沒有必要給一個負心的丈夫好臉色看,杜亞芙雖然是二哥的朋友,但她臉上的憂郁卻已然道盡了她的心情。
「你們……?」听到龔廷山如此明顯的表態,商濤帆吃了一驚,接受一個煙花女子並不是件易事——需要愛和對抗世俗的勇氣。
商濤帆望著葉芸眼底的柔情,挑了挑眉——兩情相悅,足夠凝聚勇氣了。亞芙眼底的柔情曾經也為他綻放,只是她如今卻在別人的家中。他不自覺地盯著葉芸,想著那個在龔允中身旁的妻子。
「走了。」龔廷山將她轉了個方向,催促著她朝來時的方向而去,甚至沒有朝商濤帆打招呼。他不喜歡商濤帆盯著她的若有所思模樣。
「走了,下回到店里找我。」葉芸回過頭輕快地給了商濤帆一個飛吻。龔廷山的感情是有些霸道,但這種被佔有的感覺卻讓她有種莫名心安的歸屬感。
「你怎麼認識商濤帆的?」
「我是不是該把你以前女朋友的名單拿來詢問?」
她低著頭,不置可否。對她而言,表態佔有是一回事,實質的詢問又是另外一回事。前者代表了愛,後者則是不信任的表征。
「你不是亂搞男女關系的那種人,我相信你與他之間並沒有什麼情愫——即使那家伙花名在外,」他冷哼了聲,不屑地挑著眉,「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稱他為救命恩人。」
「你不也花名在外嗎?」寬了心,葉芸學著他挑著眉。
「我們不同。」他不贊同地抿起唇。「你知道他是亞芙的丈夫嗎?」
葉芸睜大了眼,搖搖頭,世界怎麼這麼狹小!這些天「也」住在龔家的杜亞芙,竟然是商濤帆的妻子!她回想起杜亞芙那種王妃式的優雅氣質及她眉目間總解不開的愁,不禁噓嘆了口氣。不論他們之間孰是孰非,亞芙的哀傷是顯而易見的。
「他辜負了亞芙嗎?」她問。
「沒錯,所以我說我們不同。」他果決他說。「婚前的感情,原本就沒有那麼多束縛,只是一旦踏入婚姻後,人就該勇于面對忠實與承諾。但亞芙待在我家的這幾天,所有的人都看得出她的不快樂。你想,亞芙那種傳統的大家閨秀竟然會不顧別人的眼光跟二哥同進同出,可見她真的受夠傷了。」
「很多時候,人都是彼此折磨吧。你因為我的背景而不敢用心許諾,我因為自卑而特意疏離你,不也是折磨嗎?」她朝他身旁倚近了些。
他以手踫觸她的唇緣,磁性的聲音含著感情︰「我不敢說我完全不在意你的過往,因為我會在乎別人用有色的眼光看你,因為我不想听到別人用話傷害到你——社會對男女關系從來就不是公平的。我可以暢橫情場,而你的性別卻不允許你有一點暇疵。前些日子,對我們而言,都是一段不快樂的掙扎。不過我卻感謝這些掙扎,因為如此我才能讓自己真正認清一項事實——不論你的過去為何,我愛的就是那個軟心腸而單純的葉芸,所以……」他挑起眉,望著她清盈的眼︰「現在告訴我,商濤帆為什麼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她佯怒地鼓起雙頰,只是溢出口的笑卻破壞了瞪人的效果,「你總是這樣顧左右而言他,先讓人感動得要命,再突如其來的問人問題嗎?」
「你忘了我的職業嗎?」
「大約半年前,我因為阻止幾個客人進入麗苑,而遭到人攻擊。」她輕聲他說著,不意外看到他激動得幾乎動起身子,她安慰地壓著他的手,撫平他突起的暴怒情緒。
「其實,你知道部有車子會護送我回到家的,只是那天卓夫不舒服,我急著回去,所以沒有通知他們陪我一塊回去,卻沒想到才從後門走出去,就被兩個男人強行圍住……」說到此,她並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不想再重復一次那種被粗魯對待的感覺。
「商濤帆正好經過?」他僵硬著聲音問,沒有追問她更詳細的事情經過。就像在法庭上詢問受害者被強暴的過程,往往會造成回憶中的「二次強暴」一樣。
「他狠狠地揍了那兩個人,好似他們與他有深仇大恨一般,也許他當時心情也不好,打起人的模樣挺狠的。」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