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也知道這樣做有失風範,可每一想到被她欺騙,他就什麼都不管,怒不可遏,就是獨獨對她呀……不容許分毫的背叛。
他從沒對哪個女人如此在乎的。
可第一眼瞧見她古靈精怪的與他狡辯對峙時,他就克制不住,想要將言麗生那小丫頭的劣根性好好管教住,希望她別再誤入歧途。
唉,到現在他總算承認,他對她,確實有過超乎尋常的關心,所以,才更無法諒解她的後來行徑而掀起漫天狂怒。
「算了,想弄明白就弄明白吧。」對于自己的心軟,他也沒轍。
她到底有沒有欺騙他,或是他真誤解了她,早點厘清,才不會讓他這麼時時惦在心里。
「也許,是該好好听听她,究竟想告訴我些什麼。」
如果一切是他太沖動,太自以為是斷章取義,沒弄清事實就指責她不是的話,坦然認錯,至少自己心里不會再那麼難受。
「誰讓我……有點兒在意她呢?」
但,當真只有那一點點的在意嗎?
邢靖宇捫心自問,答案,仍然無解。
可是,心底某種情愫正在騷動不安著,即使不被承認,它仍然存在心中……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當官的薪俸,你覺得怎麼樣?」言麗生大著膽子,在書房窗口探頭探腦的。
上個月底,她打定主意,要力行激發邢靖宇求學上進的計畫。
她一面努力的親近邢靖宇,有邢大將軍與夫人撐腰,她出入邢府各處如入無人之境,不用費神去打探邢靖宇行蹤,自然會有人通報她少爺的去向。
總之,她便是粘著他,三不五時恰巧地現身,然後促銷她絞盡腦汁才想出來的「當官的一百條好處」。
每天出現在他身邊晃蕩,還不敢馬上提出來她的意見,卻是投其所好的跟著他行動,念書,練武,計帳,甚至出門閑逛,她都耐心的跟著他,
不過,他一見著她,再好的心情都會消散,拉下臉,冷冷對著她。
所以,她時機總要抓得很準,要找到他心情好的時候提點他,又得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腳底抹油趁早逃。
就像今天,因為怕他生氣,所以她也不敢擅闖進邢靖宇書房,因此只敢趴在窗台前,放大了聲音,對著邢靖宇開始默背滿朝官員的月俸與特權。
邢靖宇總算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拾起頭來,朝言麗生一笑。
「你還真能說,從九品芝麻小闢到大一品相國的月俸、職權都記得清清楚楚,很厲害嘛,听說這些東西,都是在你入府以後才找來看的,沒想到你腦筋倒還不差嘛。」
看來他若不搭理她,她當真會聒噪得跟著他到底了。
「還好,東西這麼多,沒記錯就好。」
他難得對她這麼客氣,她得好好把握。
「听了那些,你不覺得當官很了不起嗎?」
「不覺得。」
「可是,有多少人想要功成名就……」她有點急,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執拗。
「那就讓想要的人去爭,與我無關。」
「但大家都在期待你……」
「我只有一個人,擔不起別人的期許。」他揮了揮手,將自己的心思拉回工作上。「沒事的話,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你靜的還下夠久嗎?」
她知道自己的問話尖銳,可她對他老是四兩撥千斤、不肯面對問題所在的態度感到著急。
「你很羅唆。再不出去,我要趕你出去了。」他微眯的眼眸隱約閃動危險的光芒。
「我本來就在屋外頭,你趕不著。」
「你——」
第七章
「你明明就有許多想做的事情不是嗎?」
言麗生看得出來,總故作無動于衷的他,每每在她提起某些朝中大臣之名時,他的表情會有不同的細微改變。
有時是贊許,有時是譏諷;這表示邢靖宇對官場不但關心、了解甚深,而且一定也有自己的想法,因此對于別人的主張或見解有褒有貶。
甚至是當邢靖宇的好友李希賢來訪時,一提起當朝施政,邢靖宇都能提出自己的一番見解。
言麗生躲在旁邊鬼鬼祟祟地,幾次想要伺機而動時,往往弄不懂,怎麼李希賢老是對著邢靖宇提出朝廷的問題?他有何用意?
但她從李希賢背後那只老是會朝她笑的五爪金龍來看,李希賢應是個極為尊貴的人吧?有這麼個至交好友,那這是否表示,邢靖宇極受貴人賞識?
每次她開始積極的勸誘邢靖宇上進時,李希賢的五爪金龍就會開心的對著她手舞足蹈起來,讓她不免又有點懷疑,李希賢到底是何等身分?她都快被弄糊涂了。
至少,她能確定的是,關于勸誘邢靖宇認真求功名這事,李希賢也應該是樂見其成的人們其中之一。
無論如何,她侍在邢靖宇身邊,不只一日、兩日的看著他,她看到,除了他那老是會讓人忘了置身何處的俊美容顏下的其它東西。
比如,他的固執,他的煩惱,他的為難,他的抱負。
「如果你對這天下、這朝廷,有任何理想的話,為何不堂堂正正的在科舉上與他人一較長短,取得功名,到皇上面前大展身手,好好進諫一番?」
好不容易逮著機會,開始進入規勸主題,言麗生就顧不得許多,即使會激怒邢靖宇,她也得實說。
「你只會在朋友面前,長吁短嘆朝綱不振,這又算什麼?」
「你不明白的事,最好少插嘴。」邢靖宇微怒,卻沒有馬上發作。
這幾天來,他讓言麗生跟在他後頭繞呀繞,明知她有所行動,可為了給她一個洗刷自己清白,也為了給自己一個與她溝通的機會,他多沒吭一聲,只是默默觀察她的舉止。
但,她倒是開始干涉他的事了?好大的膽子!
「我是不明白,你有多少苦衷︰我只知道,你這麼畏畏縮縮的,只敢在背後出聲,一點擔當也沒有。」
她愈說愈起勁,終于硬著頭皮撐到了重點。
「你現在這樣,有志不願伸,寧願憋到得內傷,別說是你二叔二嬸看了惋惜,要是你爹九泉下有知,一定也會希望——」
「住口!我給你幾分顏色,你倒是開起染坊來了?」
一听到自個兒爹爹都被她拱出來壓陣,邢靖宇這會兒不但沉不住性子,反而忘了早先的決定,變得更為震怒。
她難道忘了,他至今仍對她有所懷疑,還在生她的氣,她不知收斂也罷,還擺明了要挑釁他的耐性。
他給她機會辯駁,可她似乎完全不在乎他對她的觀感,只是急著慫恿他專心于求取寶名,光顧著自己早日月兌身。
在她隨隨便便闖入他的生活,擾亂他一池平靜心湖,讓他心浮氣躁以後,她卻想這樣拍拍走人?
「我爹是怎樣的人,你可知情?」他沉聲問,背後仿佛燃起一片火焰。
邢靖宇立起身,朝窗外的她步步逼近;嚇得她松開了手,不敢趴在窗台前。
「我爹他一生忠良敬君,勤于國事,愛民如子,正如我邢家諸多先祖一般,將天下事視為己任,以百姓福祉作為依歸。沒辦法,邢家人偏生見不得公理歪曲,百姓受人荼毒。到我爹為止,都還是如此。但是我——不一樣。」
邢靖宇一見到言麗生倉皇退開,冷笑一聲,隨即以迅雷之勢,朝前向外逮住了她手臂。
「你不是想知道,為何我立下決心不出仕嗎?」
「我……我可以等你心情好些的時候再來談。」言麗生一看見邢靖宇的頑固易怒又要發作,她便很有自知之明的想打退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