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留下水漬跟手紋。然後要小心,這些杯子所費不貲,摔破了妳要負責。」
「是。」向采隻悄悄扮了個鬼臉。
約略算算,台面大概有二十個形狀統一的威士忌酒杯,兩兩成套大概十組顏色不一的咖啡杯,最後是十來個肚子寬廣的高腳杯,將這些杯子擦完,不知道要花多久時間?
但若不做,就只能回頭去當「那個人」的暖床──向采隻偷偷打了個哆嗦。
不行!說什麼也得適應。她吐了口氣。
第四章
若沒親手做過,向來好命的向采隻大概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原來要維持一個房子的整潔,得要做這麼多瑣碎的事。
「不對不對,一個杯子洗過擦干接著才能踫下一個,不然水漬永遠都擦不掉。」
瑪麗管家有許多奉行不悖的規矩。她一直站在向采隻身後,直到確定向采隻一定會照她的方法做後,這才轉出廚房繼續監工其他房間。
直到確定瑪麗管家走遠了,一直站在高處工作的女佣才突然開口說話。「喂,新來的,妳是東方人?」她負責的工作是擦玻璃。
「是啊,我來自台灣。」向采隻抬頭迎上她的目光。
「台灣?」約莫四十歲的女佣雙眼一亮。「Sir也來自台灣!」
向采隻點頭笑笑。從女佣表情,可以看出她對聿凱頗為傾慕,而且還一副很樂意談他的樣子,一個念頭轉過──說不定她可以借機打听一些事情?
「看這房子的規模……」向采隻試探道︰「我想Sir的公司一定很大喔?」
「公司?」女佣夸張地揮揮手。「沒有沒有,Sir不是比爾蓋茲那種有大企業的老板,Sir只經營股票,很多很多的股票。」
向采隻秀眉一挑,心里暗忖──難不成他就是爸生前常提到的「巴菲特」型人物?所謂「巴菲特型」,就是在形容一些名下沒有任何企業,單就靠買賣股票,就能賺取巨大利潤的厲害人物。
女佣平常最愛跟人聊KenSir的事跡,只是身邊工作同仁大都已經是熟面孔,誰人不曉KenSir的年輕優秀,今天難得來了個新人,女佣當然是卯足了勁拚命夸贊──
「別看Sir年輕,他可是NYSE(紐約證券交易所)里赫赫有名的金融大亨。對了!」女佣突然想到,她一臉狐疑地看著向采隻。「我記得先生一向不收年輕女佣人,妳是怎麼進來的?」
「我想Sir大概是看我可憐,再加上我跟他同樣來自台灣,才勉強收容我的吧。」向采隻勉強掰了一個差強人意的理由搪塞,總不能回答說是因為她欠他一百萬美金還不了,才被硬押來當佣人還債吧。「對了,到現在還沒跟妳自我介紹,我叫隻,請問妳名字是?」
女佣斜眼瞟瞟向采隻天使般的笑臉,似乎正在心里估量她的分量,沈默了好半晌,才從嘴邊吐出一個名字。「安娜。」
「安娜。」向采隻微笑。「很高興認識妳,我是新人,將來可能有很多地方會麻煩到妳,還請妳多多包涵。」
外國人講話很少像向采隻這麼拐彎抹角有禮貌,突然被人家這麼一奉承,安娜表情看起來不太自在,她別開頭多擦了窗戶幾下後,才輕輕地點了點頭回應。
兩個人突然陷入沈默,向采隻剛好乘機整理剛才打听到的消息。
說也奇怪,來自台灣上流社會的她,竟然從沒听過台灣有這麼一個厲害角色,Ken……向采隻記得他們都這麼喚他,不知道他中文名字是什麼,或許她听過的是他的中文本名吧。
「我記得Sir在紐約好像還有其他房子?」
安娜皺起眉頭問︰「妳去過長島別墅了?」那兒可不是平常人能接近得了的地方啊!像她,至今連長島別墅詳細地址都還不清楚哩!
「應該算是……經過吧。」
這倒是有可能。向采隻這模糊的回答讓安娜暫除戒心。「嗯,Sir名下有很多房子,這兒跟長島別墅都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罷了。」
「喔……所以說Sir不會每天來這睡覺嘍?」這才是她真正想知道的。一想到日後說不定每天都得見他一面,向采隻就覺得背脊一陣毛,好在安娜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答案。
「對啊,一個月頂多來住蚌兩、三天吧。Sir在紐約最常住的地方,其實是妳看過的那個長島別墅……」
身邊有個長舌的同事就是這一點方便,不到幾分鐘,向采隻已經將情況大致模熟,平常聿凱不來住的時間里,佣人一到八點就可以下班,等隔天早上六點再回來工作即可。
但是她不一樣耶,向采隻心想,她沒有「家」可以回去,等會兒全部人走光了,她難不成得淪落街頭?但這一點聿凱也替她設想好了。
下班之前,瑪麗管家勾勾手指頭要向采隻過來,打開客房要她進去。
「Sir交代這房間暫時先讓妳住,還有,旁邊那幾袋是一些女生們用的東西。妳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有的話寫張單子給我,我明天幫妳帶過來。」
「謝謝妳。」她沒想到瑪麗管家竟然會對她這麼好,人在異鄉,這種溫情舉動特別讓人感覺溫暖。
「要謝就去謝Sir,我只是照他的吩咐做。還有,妳絕對不準踏出這個大門一步,我得提醒妳,妳沒有護照,沒有門鑰匙,身上也沒有錢,一出門去,很可能再也進不了門,」瑪麗管家一臉嚴肅地看著向采隻。「妳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向采隻點頭。「我知道。」
瑪麗管家看了看向采隻,突然從口袋掏出一張紙條給她。「上面有我家電話,有問題馬上打電話給我。」
低頭看著手里字條,一陣暖意突然涌上向采隻心頭。
八點一到,瑪麗管家和其他佣人陸續離開豪宅。
「好了好了好了,休息時間到了,我可以不用再笑了!」直到身邊再無旁人,向采隻懸了一晚上的笑臉才垮下。累壞!她很不淑女地打了幾個呵欠,伸伸懶腰。爸媽打小就要求她不準在外人面前顯露疲態,可是經過一整天亂七八糟的動蕩,她剛才差一點就撐不下去。
她手轉著輪椅沿著屋內動線移動,本來是想直接回房休息,可是卻冷不防被窗外風景吸引。
放眼望去,前方正是有著蔥綠樹林的中央公園,然後再遠一點,還可看到一些雕飾著美麗牆飾的古老大宅。向采隻側著頭想,依稀記得MoMA就在中央公園附近,不知從這里可不可以看見它在哪兒──
向采隻看得入神,不由自主地貼著玻璃緩緩站起,渾然沒听見身後大門開啟,有個人影悄悄走了進來。
聿凱是過來進行第二個策略──攻其不備。
「腳不痛了?」
身後驀地出現聲音,向采隻突地整個人一震。她腳步一個沒站穩拐到身後輪椅,就在她快摔跌在地時,一只結實有力的大手伸手抱住了她。
她驚訝地看著他。
他怎麼會來?!只是一想,她又覺得好笑。這是他的房子,他來不來哪需要她同意啊!
敏感地察覺到他大手仍在她腰上流連,向采藉動了動身子,皺起眉頭提醒︰「呃,我沒事,你可以放開我了。」
聿凱眉一挑,緩了兩拍,才慢慢將手從她身上移開。
真是可惜,難得可以名正言順踫她呢!他暗自嘆息。
也算是自作孽吧,作了那樣的承諾之後,現在連伸手攙扶她的腰,也都得顧忌她是否出于自願。
「對不起,瑪麗管家叮嚀過我,我不應該在外頭游蕩的。」向采隻坐回輪椅,輪子一旋,便想退回房間去。很奇怪,每次只要他在身邊,她總會覺得胸口悶悶,渾身不自在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