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維坐著,蒲司揚倚窗而立,從蒲司揚的冷漠看得出他有意保持距離,周永維也不會天真地以為一次交談,就可換回蒲司揚的諒解或接受。
「司揚,你近來可好?」周永維說得艱澀。「我听桂嫂說了,這些年來,你很認真地在經營蒲氏,我想你外公地下有知,一定也能感到安慰的。」
蒲司揚面無表情,顯然對他的稱贊並不領情。
周永維尷尬的又說︰「當然了,你這麼努力,會有今天的成績也是應該的。」
他的恭維听在蒲司揚耳里,比廢話更不如。
那年他來到蒲園,外公為他安排一連串的訓練,全是為了日後使他成為一位優秀的接班人。不論他願意與否,都得如此,這正是大人們對他的安排,不是嗎?
蒲司揚忽然露出一抹陰沉笑容。「坐上蒲氏總裁的位子使我身價暴漲,相較你投入畢生心血,如今卻只能苦苦撐著的事業,我真該感謝你當年放棄了我。」
對于他嘲諷的口氣,周永維感覺自己交握的十指已漸漸發涼。他知道蒲司揚指的是那件事——一件令他後悔到現在的往事。
「司楊,我有些話……」
「別說。」他冷冷制止。「我今天之所以站在這里,是履行我對千若的承諾,不是特地來跟你敘舊的。」
他很清楚周永維想說什麼,這也就是他遲遲不願見他的原因。
周永維知道他不想提,也就不再多言。
「司揚,深圳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處理,我等一下就會離開蒲園。我請求你別為難你媽,她有多麼憔悴你已經看到了,她真的很需要靜養。」
「你怕我欺負她?」他冷哼。
「不是這樣的。」周永維難堪。「我只想請你……」
他想說「請你多陪陪你媽媽’,可是支吾了半天卻說不出口。
「何必窮緊張?」他嘲弄。「我甚至不介意把整座蒲園讓給她,反正我多的是去處。你們有權選擇來,我也有權選擇去留,就像我找不出任何理由待在這里,充當周紹宇的替身。」
周永維急忙澄清。「你媽是一時迷糊,只要等她心情平復……」
「平復又怎樣?對我發揮母愛?」司揚不屑地譏笑。「我不再是孩子了,父母對我來說可有可無。」
案母在他心目中真是一文不值嗎?周永維已喪失反駁的勇氣了。
頭……頭好痛啊!
梁千若難受極了,她一面抱頭申吟,一面吃力的睜開眼皮。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燈飾、陌生的大床……這是什麼地方?梁干若一驚,猛然坐起。
她迅速環顧昏暗的四周,原本混沌的腦袋也逐漸清晰。「誰送我回蒲園的?」她柳眉輕擰。「蒲司揚嗎?」
牆上掛鐘指著六的位置——她愣住,現在是早上六點鐘?
「糟!周伯伯該不會離開蒲園了吧?」她旋即跳下床沖向浴室。
「白痴,喝什麼酒嘛!是你自己說要去幫忙找人,搞到最後卻連人家有沒回來都不知道。」她忍不住自責,愈想愈後悔。
刷牙洗臉、沐浴包衣,幾乎同一時間完成,沒想到緊張除了可讓手腳俐落外,還能把宿醉給逼退。
梳理完畢,粱干若急急下樓。
大廳里一片空蕩蕩,她對這座大莊園仍很生疏,一時不知何去何從。
「干若?」正巧經過的桂嫂看見了她。「怎不多睡一會兒?還是換了床睡不好?」
她含笑搖頭。「我睡得很好,反正醒了就早點起床。」
「你的氣色不錯,看來我可以放心了。」
「謝謝桂嫂的關心,我沒什麼了……」梁千若有點糗,她知道桂嫂指的是昨晚暍醉的事。「我昨晚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少爺帶你回蒲園時,你已經睡了,哪有什麼麻不麻煩?」
丙然是蒲司揚!她趕緊接著問︰「周伯伯呢?」
「他剛剛才走。」
「那他有沒見到司揚?」梁干若可急了。「他們見面了嗎?還是司揚送我回來又走了?他……」
「你別急,先生和少爺談過話之後才走的。」
梁干若面露喜色。「桂嫂,那你知不知道他們……他們有沒有什麼……我是說他們應該還好吧?」
「少爺和先生關在書房談話,我也不清楚。」桂嫂搖頭。「表面上看起來是沒有什麼……唉,男人就是這樣,有什麼話只會擺在心里不說出來……希望是我多心了」
粱于若忽然收起笑臉,望著桂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你是不是想說什麼?桂嫂看出她的猶豫。
「我總覺得司揚對雲姨他們似乎充滿了恨意……可能我用詞嚴重了點,
「這……」桂嫂表情很怪。
「周伯伯說雲姨的父親希望能有子嗣繼承家產,便在司揚十五歲那年將他送回蒲園,好為將來做準備,但事情似乎並不那麼單純,對不?」她在度過狀況連連的一日後,已開始有了懷疑。
「周伯伯之所以不說,可是有口難言?如果真是這樣,我就更不忍心向周伯伯追問了。」
但若不將事情弄明白,她心里也很別扭。「桂嫂,你能告訴我嗎?」
別嫂望了望她。
既然周永維帶她一道前來,想必是對她有相當的信任;況且盛怒中的少爺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重返蒲園,也全都是她的功勞……這名年輕女孩也許能為一場籠罩多年的陰霾,帶來曙光。
第四章
天際泛白,沁涼微風推起一波波草浪,偌大的蒲園在晨曦中顯得格外冷清。
踏著沒有目標的步伐,梁千若顯得垂頭喪氣。
「我好像太自以為是了,唉……」
偏激荒唐、險些走上歧途的年少時光最需要父母信賴,卻得不到回應,這對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來說,是何等絕望的打擊啊!梁干若出生于父母慈愛的健全家庭,蒲司揚的情況她雖不易想像,卻可理解。
就因為可理解,她才會這麼懊悔。蒲司揚此刻真正需要的是時間,而不是有個不明就里的糊涂蟲在一旁制造壓力。
「我覺得自己好像白痴喔……討厭啦!」
嗒嗒馬蹄聲匆然靠近,她驚訝的抬頭張望。
一匹棕色駿馬在草浪中狂奔,馬背上高大英偉的騎士像是為消弭她寂寞心緒而來——
他倆總會不期而遇,是巧合還是緣分?
正當梁干若這麼想的時候,飛馳如風的駿馬已停在她跟前。
居高臨下的蒲司揚半眯著眼望她,微風拂亂他的發,有種隨意率性的瀟灑。
她在他的注視下心跳加快,話都不會說了。
「想不到你醉得快,醒得也快。」他揶揄。
「謝謝你送我回蒲園。」她勉強擠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容。
「你最終目的不就是要我回蒲園?」他雙眉一挑。「正如你意。」
她這下更糗了。「我酒量不好,實在不該……唉,總之是麻煩你了。」
低垂的頭顱、緊抿的嘴唇、無措交握著的縴細十指……蒲司揚望她的眼神多了一絲困惑。
她為何充滿歉意?要是她氣呼呼地大嚷「都是你害我喝醉酒」,他或許還比較習慣。而且她臉色很怪,該不是半醉半醒跑出來瞎晃吧?
「你可別忽然暈倒,又得麻煩我把你扛回去。」
他長腿一旋,俐落躍下馬,原是想扶她一把,不料她動作更快的連退三步。
「不會的!我不會再給你制造麻煩了!」她拚命搖頭。「我知道打從我來到蒲園見到你開始,就不停地煩你,不過我可以保證絕不會再煩你了,我晚上就走,真的!」
「晚上就走?」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