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你忍忍……」她已吃了這麼多苦,老天不該再讓她承受這些了。
「少爺,我……我是不是就快……就快死了……」她虛弱的聲音像只剩一口氣。
「你只不過是生孩子,怎可能會死呢?」他費力扯動僵硬的嘴角對她微笑。「別胡思亂想,你不會有事的。」
「可是……我有種感覺,我……我覺得我好像……好像撐不到最後……」
「不許胡說,你會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的。」
小草恍惚而虛弱的一笑。「少爺……你能在這時候起回來……真好,真好。」她眼角滑下一道清淚。
「就算是死……小草能死在少爺懷里也覺得幸福。」
「我不會讓你死的!」關軾風緊緊擁住她,視線漸漸模糊了。「我說過我們永遠要在一起的,我絕不輕易放過你!」
「少爺……」小草泉涌的淚沾濕了他脖子。
瞬間這陣痛更劇烈了——小草痛的全身發抖,兩排牙在打冷顫。
她真的覺得自己就快不行了,她真的這麼覺得——她忽然緊捉住必軾風。
「如果……如果我真的撐不過去……少爺……」她打顫的牙幾乎連話都說不清。「你要救……救我們的孩子,別理我,知道嗎……這孩子是關家的骨肉,關夫人日盼夜盼……就盼這麼一個孫子,別……別讓關夫人失望……」
她到這時候還想著這些!?關軾風听了心好沉重。
母親為了求得表面上的圓滿,不惜犧牲她,她非但不怪母親,還擔心著母親渴望抱孫的心情會落空。
「無論如何都要保住他……無論如何……」
小草善良的教人心疼。「小草,你和孩子都會沒事的,一定。」關軾風沉重的心就快碎了。
「不……」小草搖頭。「要救我們的孩子,請答應我,要教他,一定要保住他……」
殘弱的生命如即將燃盡的燭火,一吹即滅——人之將死會有預感嗎?小草覺得好像會,要不然往日情景又怎會一幕幕在腦海流轉了起來?
她仿佛又听見婆婆那台破舊的板車,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響,穿過大街小巷……
第一次捧著新買來的書本,她興奮的一夜無法成眠,翌日卻因自己沒有名字哭紅了雙眼……
那橋,那楓林橋。
那是她與少爺初次見面的地方……
你哪里配的上美麗的鮮花,你倒挺襯雜草……
從此,她便叫小草。
這大男孩真是調皮,意跟她開這樣的玩笑……
爾後,她來到了關家,昔日男孩已長成高大英偉的男人。
她愛上了他……
那橋,那楓林橋。
她和少爺夜夜相約的地方,在那兒,楓紅醉人忘不了少爺的擁抱、少爺的溫柔,少爺堅實的臂彎,總是將她緊緊收容……
只有在那時候,她才能感覺自己存在的價值——原來,這就是幸福了。
她的名字是因少爺才有,她的生命是因少爺才亮麗。
走過這一回,死而無憾。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
小草不僅是早產,更有難產的危險。
在這麼怨劣的條件下,母親和嬰兒皆有極高的死亡風險。
「母體太弱了,再拖下去——恐怕會來不及。」
助產士無情的宣布仿佛當場投下一枚炸彈——關軾風和丈夫人都呆住了。
「怎麼……怎麼會這樣……」關軾風面如死灰,不住低喃。
「這可怎麼辦呀?」關夫人焦急如焚。
「夫人別慌。」彩鳳安慰著。
「老爺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小草和孩子的。」
趙友嵐卻只是冷眼旁觀——是的,她也來了,她是來驗收她的詛咒成果。
助產士接著又說︰「為了不浪費時間,造成兩敗俱傷,現在——現在只能選一個,是救母親,還是救孩子。」
只能選一個!?
在場的人,無一不感到錯愕……
除了趙友嵐——她嘴角漸漸勾起了冷笑。
必軾風整個人又僵又冷,體溫正一點一滴的流逝。
想起小草的千叮萬囑,她苦苦哀求他非救孩子不可……
小草……孩子……這該如何抉擇?老天實在殘忍!
「救孩子。」關大人驟然作出決定。
聞言關軾風渾身不受控制的大震,僵硬的轉頭望向母親——
必夫人以哀傷而無奈的目光投向他。
「軾風,不是我狠心、不是我見死不救,但——小草和關家的骨肉,我還能怎麼選?」但願她可以不作這麼痛苦的決定。
她可曾知道小草又是如何的為她著想!必軾風第一次感覺到和母親之間的距離。
「好,我明白了。」助產士一得到家屬的決定上立刻退回產房。
趙友嵐的冷笑也一寸寸加深——「救母親!」突然響起的回應讓她的冷笑瞬間僵在嘴角,猛地望向關軾風。
必軾風及時擋下助產上,大聲說︰「救母親,如果真的不行的話,請救母親!」
必夫人呆了、傻了,她萬萬沒料到關軾風會跳出來粉碎她的希望。
「不,不……不能這麼做,絕不能這麼做……」
「照我的話去做。」關軾風嚴肅重申,義無反顧的。
「不!」關夫人想追上正要進產房的助產士,卻讓關軾風拉住,關夫人又急又氣又慌,反手捉著他激動的嚷道︰「你瘋了嗎?那是你的孩子呀!」
「我沒瘋,我很正常。」關軾風聲音沉著,既已作出決定,他不再慌亂。
「就因為我沒病,我知道不能犧牲小草,但你——」他打住,沒再說下去。
母親只是個思想守舊的傳統婦女,而關家所賦予她的使命感。是她這一生最虔誠的信仰。
他不忍苛責母親。一心一意想為關家延續香火不是錯,錯只錯在她的方式。
「孩子沒了,可以再生,但如果小草她——失去小草,我將一無所有。」
趙友嵐一震——關家獨子,天之驕子,關軾風手中握有多少人幾輩子都求不得的龐大財產,他竟說失去小草他將一無所有……
這是一個大男人該說的話嗎?關軾風從來不是這樣的人,從來就不是……
是什麼使太軟弱?愛情嗎?原來愛情可以教一個男人不再有骨氣。
「小草對你真有這麼重要?」關夫人實在無法去相信。
彩鳳連忙接著夫夫人頹然的鼻子。
彩鳳早已哭得眼楮紅腫。無論決定救小草或救孩子,夫人沒錯,少爺也沒錯,只是命運弄人。
必軾風黯然搖頭。「你永遠都不會明白的。小草她……她對我……」
小草柔似雲般的水眸、楚楚動人的容顏,全是他平靜的源頭,有了這一切他才有了踏實感。
她就像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趙友嵐靜靜望著關軾風的眼楮里,不再充滿仇恨,而是困惑與茫然。
忽然覺得眼前的男人好陌生、好遙遠……
四周的空氣,仿佛凝結了。
等待是一種痛苦的煎熬,它會噬人骨血……
「哇!哇!」
冷不防傳來的嬰兒啼哭聲,將人震懾。
嬰兒哭聲!?意思也就是說——關夫人激動的捉著彩鳳。「是……是嬰兒,是嬰兒的哭聲呀!」
彩鳳卻忍不住掩面哭泣。「恭喜夫人……」這聲恭喜是用小草年輕的生命去換來的,教她如何不覺心酸?
必夫人立刻雙手合起膜拜。「生了!生了!老爺子,咱們關家有後了。」
必軾風卻是一臉死白,毫無初為人父的喜悅——
趙友嵐看著他高大的身軀仿佛瞬間被抽光了骨頭,軟綿綿的從椅子上滑了下去。
孩子出生,這表示什麼?表示他的小草已經……已經……
「關夫人恭喜,是個男孩。」當助產士一走出宣布,原已歡喜不已的關夫人一听是個男孩,更是笑的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