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哲此時心慌如麻,卻拼命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靜些。眼前的人分明在氣頭上,而置氣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東方離,既然你將一切攤開,今日你我便說個清楚。」她強撐起身體,坐正了身子。
「胤兒是姐姐的孩子。」她看了他一眼。果然,半分意外之色也無。
「孩子那麼小,他是無辜的,只要你點一點頭,我便帶著他回草原,並保證在我有生之年都不會讓他離開那里。」
這才是她的初衷,亦是她最希求的完美結局。
東方離冷冷瞪視她許久,嘲然一笑,「你以為,事情可以像你想象的那樣簡單?詔書都下了,他不日就將登基,這個時候你卻還在這里異想天開,妄想帶他回草原?」
玉哲雖然心頭發慌,臉上還努力維持著從容之色,「先帝已經不在,詔書只是一紙死物。我知道別人或許無法成全我們,但你卻可以。」
「曾經我給你機會讓你走,是你自己選擇留下來,我從不給人第二次機會,所以現在反悔也已經晚了。而東方胤是我皇家子孫,這輩子都休想逃開這份責任。」
她想帶著孩子回草原,去過她那份悠然自得的日子,絕不可能!
「皇帝你不讓他當,又不準我帶他走,你究竟意欲何為?」
今天已經是第二次被人這樣質問。他意欲何為?他想順遂自己的心願,為所欲為,再不受任何人的牽制,如此而已。
「你是怕我會殺了他?」唇邊掠過一絲冷笑。
「那我也會殺了你。」她亦回得冷然。
他唇角的冷意漸深,撤身站了起來,「我等著你。」
轉身,大步朝門外行去。
玉哲掀了被子追出幾步遠,「東方離,你給個痛快話!」
門外的人疾步如風,早已走遠了去。
紅映慌忙閃身進來,迅速掩了房門,攙著玉哲就往床邊拉,「郡主,您沒見王爺那麼生氣,您可千萬別在這個時候同他置氣,討不到便宜的。」
若只是一般置氣倒真好了。
她任紅映將她拉回床邊,重重跌坐在床沿上。
第7章(2)
玉哲被禁足在王府中轉眼已有半月。
還好這半月里發生的事,紅映都會悄悄告訴她。
听說小皇帝已經登基,宮中上下仍在守喪,一切瞧起來都是十分平靜。只是太過平靜,反而令人不安。
遺詔既已宣讀,形式上自然要讓小皇子登基為帝。只是她心里清楚,東方離絕對不會就此罷休的。
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要想辦法。
當初先帝就是打著她的主意,要她以一個女人的身份,成為牽制東方離的那個人。一路相處下來,她雖一直都待在東方離身邊,卻顯然未能成功。
即便如此,她仍想以自己為籌碼,賭上最後一次。
如東方離當日所言,今時今日,兒女情長再不該是困縛她左右為難的理由。
「紅映,我要見王爺。」
紅映小心地回道︰「王爺傳話下來,要您待在房中暫時不許去別的地方,他也不會見您……」
「我知道,可是我必須見他。」她握住紅映的手,「紅映,請你幫幫我。」
紅映為難地嘆了口氣。
燭火昏黃,東方離獨自一人靜坐于書桌後,執筆練字。
寫了無數張,廢紙扔得滿地都是,都只因腕下用力太甚,寫了許久卻是連一張像樣的字都未寫成。
蠟燭殘了,火光慢慢在減弱,他氣得將筆一擲,怒聲道︰「來人,重新掌燈!」
再看一眼手邊寫了一半的字,煩躁地揉作一團扔了出去。
一名丫鬟低頭走了進來,走到燭台旁重新換了蠟燭,轉身之後卻是朝著書桌的方向走過來。
東方離抬眼一瞥,眸光隨即轉了冷然。
「堂堂郡主,自詡光明磊落,想不到為了見我,連這種把戲都用上了。」
玉哲無視他的冷淡態度,又走近了一步。
「我來只為求你一件事。」
他蔑然冷笑,「你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
「所以我是求你。」
他與她對峙半晌,蹙眉道︰「說。」
「還是那日我說過的,我求你讓我帶胤兒走。」
他的眸光里迅速染上怒色,「不可能。」
「那就送我入宮。先皇既是封我為妃,你卻對外宣稱我抱病在床,這個借口想必也拖不了多久。」
「你要進宮?」
她眉宇間全是決然之色,「我願意進宮,輔佐新帝,倘若他要遭遇什麼不測,我會拼死保護他的周全。」
東方離冷冷道︰「你是在拿你自己威脅我?」
「我決定賭一把。」
他放聲大笑,神情卻是越發變得冷厲似霜。
「東方離,我曾說過,倘若你傷害胤兒,我便與你搏命。只不過眼下情勢已經不由人,如果單憑姐姐對你的影響不足以讓你手下留情,那麼再加上我的一條命吧。胤兒如果有什麼意外,如果我不能殺你,我也不會容許自己苟活。江山于你已是志在必得,我只求你放我們一條生路,絕不會是放虎歸山,我會讓胤兒忘掉這一切,一生只做一個平凡的人。我們只是一介平凡婦孺,于你毫無威脅,你又何苦死死相逼?」
只要她在他心中有哪怕一絲絲的影響,她就還有希望。
與他對視,神色平靜堅決,這個時候容不得她退縮哪怕分毫。
他卻突然冷聲一笑,「我看你當真是以為本王舍不得殺你。」
玉哲探手便從衣袖里抽出一把匕首來。
他冷冷續道︰「匕首藏身,又或者根本是打算與我同歸于盡?」
她翩然一笑,下手毫不猶豫,只是匕首卻是朝著自己頸上劃去——
東方離眼疾手快,抄起手邊的毛筆點中她的手腕,匕首飛了出去,她的頸上卻已留下一道清晰血痕。
「東方離,你終究不舍殺我。」她篤定地笑。
他的眼中閃過幾不可見的狼狽。
「與我敵對的人,就算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他的目光始終無法從她頸間的那一抹血痕上移開,「回房包扎去,不要弄污了我的地方,出去!」
玉哲仍舊站著不動,臉上的笑容卻是染至眼底去。這一點傷換來他的態度,很值得。就算他只是在她身上尋找姐姐的影子,他對她總是有了幾分猶豫和顧忌。所以,她便有了籌碼。
「答應讓我進宮去。」
他「噌」地自椅子上站了起來,「深宮內院,多少女人躲避不及,你卻求著要進去。既然如此,本王成全了你又如何?」
「多謝王爺。」
「來人!」他已不再看她,揚聲喚來僕人。
丫鬟戰戰兢兢地垂首門外。
「送郡主回房!」
玉哲順從地轉了身,朝門外走去。
邁出門檻,她卻又回身望了一眼。
東方離的眸光依舊冷然,與她的目光對上,也不避視。
最終是她先轉了身,走得迅速,仿佛再無半分留戀或猶豫。
她心中默默念著一句話,好讓自己走得堅決。既是緣淺,不必情深。
一月之後,便要舉行正式的新帝登基大典。
小皇帝還小,僅在先帝過世後的幾日哭鬧了一陣,雖然仍是一襲孝服在身,卻早已恢復了孩子家的天真秉性。
玉哲入宮也近半個月了,這半月里她日日貼身隨在小皇帝身邊,但卻並未將事實真相告知他。因為她覺得以他的年紀,尚不足理解和承擔那些事。
那孩子終究與她隔了一層親近,父皇不在了,他便刻刻歪在林貴妃身邊。
林貴妃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倒真與玉哲生出幾分情意來了。
雖然身居後宮,也知外面的世界早已是風雨飄搖。只不過她們一介婦人既是無法改變什麼,索性不去理會,從容面對即來的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