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就瘋吧。如果盡情做想做的事,是這麼讓人快樂的話。
一張張陌生的臉孔在他們身邊穿梭而過,在此刻,他成了自己最最親近的人……
恩娣恍置夢中,她從來不敢想像,原來……有這樣一個男人會帶給自己如此強烈的感覺!就像此刻,他輕擁著她的肩,那種彼此依偎的甜蜜感,是如此撼動著她的身心……
一陣手機鈴聲響起,他瞄了一眼顯示號碼,便放開她,側過身去接听。
只听他喂了一聲,臉色頓時變得好差。「我馬上到。」
電話一掛,恩娣還來不及問什麼,他就先說了——
「我有點事情要處理。」
她點點頭,然後呢?
「有點急,所以……」
「那就別逛了,走吧。」她很配合。
「不,我的意思是,我恐怕不能先送你回去。」他的臉色沉晦。
恩娣愣了愣,老半天才會意過來。「你是說……要我現在自個兒叫車回去?」
「我幫你叫車——」
「不用了!」話一出口,猛然意識到自己過于激動的恩娣,忙著端正快扭曲的五官。「這樣……也好,我還有點不想走呢,我想再去逛逛,你去忙吧,就這樣子嘍,拜拜。」
掉過頭,恩娣已經癟起嘴。風度、風度啊,人家有急事嘛,偶爾被放鴿子也是很平常的啊……
雙臂環抱,她走沒兩步才發現腿好酸,怎麼剛才都不知道累呢?她真的還要逛下去嗎?
恩娣低著頭愈走愈慢,一攤接一攤的叫賣聲,卻無法吸引她的腳步駐留,她開始不知道自己該逛往哪兒……
「恩恩。」
背後傳來的叫喚聲,讓她快速轉頭。
她看見孟霆往這邊跑了過來。
孟霆在她面前站定,喘了口氣說︰「太晚了,我不放心你。」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我早就習慣夜歸了。」
「不放心就是不放心。」他陰鷙的臉色略整,問︰「想不想跟我再到另一個地方去?」
恩娣慢吞吞的應︰「你……不會又有急事?那至少被你丟在這兒,我不用怕迷路。」
他的眸子閃過一絲歉意。「就怕到時候是你丟下我跑掉。」
恩娣還反應不過來,他已經牽起她的手,「走吧。我帶你去見她。」
「她!?」
他不再回應,只是加快腳步,走向停車的地方。
上了車,他更是一路狂飆到底。
恩娣納悶萬分,也有著隱隱的不安。
車子往市郊疾駛而去,約莫半小時之後,停駐在一排莊院前,雙並樓房的建築物,前後設有圍牆,兩邊的樹影幢幢,在黑夜里多了種詭譎。
埃音精神療養院!?大門口的那塊招牌讓她愣住了。
他嘴里的「她」,就在這兒?
他對這里應該有一定程度的熟悉,否則在這深夜里,他為何可以通行無阻?
心里諸多揣度的恩娣,並沒有機會多問什麼,他走得好快好急,她只能緊隨著他的腳步前進。
繞人前院,他們步上一道長廊,走了一會後,在一扇鐵門旁停了下來。
孟霆告訴她,一般的門診和住院都在另一頭;而這道鐵門里的,是被裁定必須隔離的重癥病患。
「你說的‘她,在……里面?」
盂霆點點頭。「她,是我母親。」
「你母——」太大的震驚讓恩娣閉了嘴。
「如果你不想進去,就在這里等好了。」他想放開手。
恩娣更加緊握他的手,搖搖頭,「我陪你。」
孟霆什麼也沒說,帶著暖意的眼烙人她的。
跨進鐵門,一名小護士馬上迎上前。
盂霆直接問︰「為什麼她又轉回來這兒?」
小護士報告說︰「本來醫生看她有好轉,才讓她轉到普通病房的,可是剛剛她差點又傷了人,而且還有自殺的傾向!」
「自殺?’
「是啊,所以值班的林醫生特別要我跟您聯絡一下,讓您明白狀況。」
盂霆冷靜的點頭,表示明白,「我先看看她。」
孟霆挨近那道小小鐵窗,抓著鐵柱望過去。
恩娣也探頭,瞧著一道微佝的背影,好似听見里頭傳來了一陣嬉笑聲——
「嘻……呵……」
孟霆掉頭問護士小姐;「可以進去嗎?」
「這……」護士顯得為難,「醫師交代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她的———-
「我是她兒子。」孟霆粗嘎的低咆,泄漏某種隱藏的情緒。
最後,護士小姐還是替他們開了門。
「媽……」盂霆進了門,小心翼翼的走近母親,生恐嚇著她似的。
可是,他還是在母親臉上看見了那種驚嚇的表情。
「你!你、你……」盂母兩眼凸睜,「盂天擎,你……不要過來!」
媽,我不是爸,我是……你的兒子盂霆。’盂霆沙啞的道。
「孟霆?孟霆?」盂母偏著頭,煞是認真地思索著什麼。
恩娣在一旁,難過得說不出話采。
不料,孟母忽地—個調轉,沖向她——
「你!你這個狐狸精!是你!你搶了我的丈夫、我的孩子……還給我他們都是我的!」孟母兩手往她脖子上掐去。
盂霆及時撲上前抱住母親,霎時,三個人跌在一塊。
「壞女人!我咬死你!」盂母忽然張大嘴,朝她咬去。
「啊?」被壓在下面的恩娣閉眼尖叫。呃?不痛?
她睜眼一望,見盂霆的手腕護著她,而盂母的牙齒正狠狠地咬在上面。
「盂霆……」望著他隱忍抖動的眉梢,恩娣喉頭一緊。
此時護理人員沖人,化解了一場紊亂。
「啊,啊……不要抓我,不要……’
兩人眼睜睜地看著盂母被人七手八腳的抓住,然後像個孩子般地嚎啕大哭起來,那聲音令人不忍听聞。
雖然孟母最後靜下來了,可是,恩娣的心口還在激蕩。
她望著盂霆手腕泛著血絲,還有那來自他親生母親的齒痕,忍不住眼眶泛紅,可又不敢讓他看見,忙著抹把臉走向他,殊料一開口卻成了哽咽,「手……疼嗎?」
「還有比手更疼的。」他的聲音壓得好低好低。「我不該帶你過來這兒的。」
「……」她想說什麼,可是一時不知何開口。
「走吧。」盂霆已經邁開步伐。
不論是她飽受驚嚇或是充滿憐憫的表情,都讓他無法適應。
恩娣傻傻望著他的背影,明明依然筆挺穩健,可她卻忽然感覺他看起來好單薄,就像隨即會被長廊給吞沒…….
她小跑步追上來,主動握住他的手,喘著氣說︰「你走這麼快,又想放我鴿子啊?小心我恨死你。」
孟霆深望她一眼,她的慧黠和體貼令他眸底的冰冷漸漸消失。
他輕拍她緊握自己的小手,「不是談情說愛的好地方。」
恩娣臉倏地一紅。誰在談情說愛了?
第九章
遍途,恩娣還忙著找話題,不料他卻主動說著他母親的事。
在他七歲那年,舉家移民到美國,雙親卻因失睦而離婚。後來他父親娶了力殆的母親,就是他母親嘴里的壞女人。
「什麼是壞女人?」盂霆抿唇冷笑,「如果說母親走後,阿姨跟我爸相愛就是壞女人,那麼,我媽又是什麼?一個無法獲得愛情、無能周全親情的失敗女人?」
「你怎麼這樣說自己的媽媽?」
「你不了解。我母親是個驕縱無能的千金小姐,孩子哭了,她只會抱著一起哭。她無法照顧任何人,包括自己。她一天到晚鬧著要離婚,成真了,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想放手。
如果說當年她的選擇是錯誤,那麼,又該誰來承擔?記得她要走的那個下午,我故意躲起來,我很天真的以為,如果她找不著我,也許她就不會走。可是……她還是走了,連一句再見也沒說。」
瞄著默默不語的她,他又說︰「你知道什麼樣的人最可憐也最可恨?就是無能。一個無能對自己負責的人,是可憐;那麼,總是要別人來承擔自己無能的後果,那就是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