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她只要能伴在他身邊,用她有限的生命盡情地愛著他就足夠了,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
只要這一刻能倚在他的懷中,得他溫柔相待,那她就是世間最幸福的女子。
明日,她不願想也不敢想。
接下來的日子,幾乎可以算是胭脂懂事以來最快樂的日子,自從那日服下了化功敵後,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虛弱,鎮日虛虛軟軟的,打不起精神。
駱子言放下了所有的公事,終日伴在她的身邊。
若是他的長伴要用周身病痛來換取,那她願意一世與病魔相伴;縱使這短暫的幸福要用一世的痛苦與辛酸來交換,她也甘之如飴。
斜斜倚在榻上,身上擁著軟軟的錦被,床下燃著火盆,燻得一室皆暖。
駱子言坐在桌前批閱早已堆積如山的帳本。
怔怔看著他俊朗堅毅的側面輪廓,胸房下的心沒來由的緊緊一抽。
她的日子不多了,這麼靜靜與他相伴的日子還能過多久呢?心中一陣痛楚,止不住咳嗽起來。
駱子言忙走過來,坐在床沿,心疼地察視。
「怎麼?還冷嗎?要不我叫小雨再端個火盆進來?」
她喘息著搖頭。「不,我不冷,只是一時岔了氣。」
輕撫她蒼白憔悴的容顏,他的眼里閃著心疼與自責,若不是他,她也不會落得如此境地。為什麼他就不能好好待她呢?
「素梅……」他欲言又止,有說不出口的悔疚。
胭脂握住他的手,貼著自己的臉頰緩緩摩挲,溫婉淺笑,配上她蒼白憔悴的臉色有種淒切的美麗。
「你不要這樣,我沒事,調養個幾天也就好了。」她安慰他。她這身子還能有好得了的那天嗎?
「不管怎樣,我不準你離開我。」把她的素手拉到胸前,緊貼他的心口,他說的咬牙切齒,像在立誓。
人終有一死,更何況她早知將會面臨的結局,能在這段時光有過傾心愛戀,她已無悔。雖無法承諾他什麼,但她仍是微笑應承,「好,除非你不要我,否則我絕不會主動離開。」
聞言,駱子言動容的笑著,把她擁進懷中。「這一輩子,不論生死,我絕不放開你,永不!」
胭脂在他懷里抬眼看他,在他一向淡漠的眼楮里,捕捉到一抹溫柔的疼惜與眷戀。原來,他也有這麼溫柔的表情,仿如冰雪消融,恍似春風拂過大地,一地皆春。
想起他在梅林中小木屋對著林絳雪靈牌時的溫柔神色,她仍是按捺不住地問︰「若我死了,你會惦記著我,像惦記林絳雪一樣嗎?」
听聞「林絳雪」三個字,他像被踩到尾巴的老虎,表情立時就變了,似是混雜了痛惜、懷念、侮疚……種種情緒。
他放開她,站起身,任她跌撲在床上。
要不是他,絳雪也不會死,可是除了懷念,他還能如何補償絳雪呢?對絳雪的愧疚就像一條毒蛇,盤踞在他的心上擾得他日夜不得安寧。這是一道永不愈合的傷疤,容不得任何人踫觸。
對素梅的好已令他深覺對不起九泉之下的絳雪,所以他對她忽冷忽熱,時而殘酷,時而溫柔。此刻絳雪的名字從她口中吐出,立時激起他暴怒的反應。
痛苦的閉上眼又睜開,他對著胭脂疾言厲色,「雪兒已經死了,為什麼你還是不能放過她?你已經是我的妻子,她還能跟你爭什麼?為什麼你也像其他女人一樣永遠不能滿足?」話落,他忿忿地離去。
「砰」的一聲,房門被狠狠甩上,驚得胭脂渾身一震。
林絳雪,無論歲月如何消逝,她永遠是他心頭最深的痛楚、最深的傷痕,永遠不會有結痂愈合的那天……淚,不斷滴落在鮮紅的錦被上。
終于清楚地意識到,她永遠也比不上林絳雪在他心中的地位。
傍了他完整的心,她卻永遠無法得到他最真的情。
第六章
胭脂迅速地憔悴了,消瘦的速度令人心驚。短短一個月之間,她的身子時好時壞,嚴重的時候甚至虛弱的下不了床。
除夕夜她就在病榻中度過了。
這些時日,駱子言最常做的事就是伴在她的床前,深深地凝注著她,眷戀的目光在她身上糾纏不去。
「林絳雪」這三個字對他而言是禁忌,是挑釁,她也不再固執地非要與這縷早已消散的幽魂較短長。
還有什麼好爭的呢?今日的如花容顏,他日不仍是被一抔黃土掩埋?人生在世,本就是痛苦多于歡樂。
只有此刻的溫柔才是最真實的。現在伴在他身旁的是她,得他溫柔相待的也是她,她又何苦去計較在他心里到底是在乎誰多一點?
其實只要她不故意惹怒他,不刻意提起「林絳雪」,他對她仍是極細心溫柔的。
這一日,城中的綢緞莊傳來消息,有些極重要的事務須他親自處理。
在她鬢角印下一吻,交代著要她好好休息後,他才戀戀不舍地離去。
他走了,孤清的房中滿是令人難耐的寂寞淒清。
黃昏了,他仍是沒有回來,胭脂放下手中的「淮南子」。
「小雨,扶我到園子里走走,我想看看落日。」
「是。」
小雨放下手中的女紅,扶著胭脂往庭園里去。緩步走在園中,夕陽斜照,春天的氣息正悄悄彌漫,枝頭都綻起了綠芽,美得像一幅畫。
胭脂在一株柳樹下駐足,小雨也跟著立定。
明知不該問,但她仍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小雨,你知道林絳雪的事兒嗎?」
小雨訝異地望著她,反問︰「絳雪小姐,她不是少夫人你的表姊嗎?她都已經過世十幾年了,少夫人怎麼突然問起她呢?」
胭脂聞言驚異地睜大了眼,林絳雪居然是阮素梅的表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林絳雪已死了十多年了,而阮素梅與子言是指月復為婚的,他們之間到底有著怎麼的一段過往?
隱約間,她覺得自己與他們有著微妙的聯系。到底是什麼呢?被她遺忘的的過去與他們三人間到底有著什麼聯系?她直想的頭疼。
胭脂撫著額際,輕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小雨,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是,那少夫人你自己小心。」小雨躬身退下。
胭脂倚著的柳樹尖傳來一點輕響,風聲瑟然,一道青影出現在她面前。
訝然抬眼,胭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乍然出現在她面前的男子健碩英挺,一身凝立如山、目空一切的氣勢,俊美的五官冷硬駭人。其眉宇間仿佛不帶任何七情六欲,隱隱透著一股死亡的氣息,他的出現,使得空氣中激蕩起一股冷凝的氣流,令人不禁聯想起傳說中的死神。
「大師兄?」
「胭脂。」凌劍冷冷開口,倨傲、清冷的眸中卻仍是泄露出乍見佳人的喜悅。他可以對任何人無情,獨獨除了自小一起長大的她。若是世間真有宿命的話,那她就是他的宿命。
她瘦了,憔悴的幾乎讓他認不出她,一雙晶亮的眸子深深陷了下去,滿布經情愛洗禮的憂郁。那個叫作駱子言的男人一定錯待了她,竟將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珍愛的女子,傷成如此模樣。
「跟我走吧!」凌劍嘆息般道,雙眼牢牢地定在她臉上。
「大師兄!」胭脂抬眼望著他,一副欲語難言的淒楚模樣,絞痛了他的心。
「你留在這里只會是死路一條,你還有什麼舍不下的?跟我回去,我會求娘給解藥救你的。」
她轉身背對他,語氣是毫無轉圜的篤定。「我不回去,從離開傷心林的那天我就決定了,死也不要再回那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