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表嫂這麼大方,居然願意和一個死人分享丈夫,可惜活人永遠比不上死人吃香,你是爭不過一個死人的,除非你也變成一個死人,哼!」孫榛榛怒哼一聲,重重一跺腳,轉身就走。
目送孫榛榛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轉角處,胭脂乏力地倚在欄桿上,失了心神。
孫榛榛說他每年臘月十一,都會一個人到梅林中的小木屋,祭奠那縷亡魂,是真的嗎?他說駱府中什麼地方她都可以隨意行走,只除了梅林中的小木屋。
那間小木屋中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再過幾天就是臘月十一了,他又會躲進那小木屋中,懷念那早逝的伊人嗎?她真的永遠也及不上那縷幽魂嗎?如果她也死了,他會像懷念那縷幽魂那樣懷念她嗎?
胭脂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弄清楚小木屋的秘密。
看來孫榛榛說的沒錯,越接近臘月十一,駱子言的脾氣越是暴躁,有時失蹤整日不見人影,即使人就在她身邊,也是郁郁寡歡的終日說不上幾句話。
臘月十一這日,一大早駱子言就起身離去了。
胭脂閉著眼楮裝睡,偷瞧著他開門離去,看見他臉上的表情冷如萬年玄冰,似乎永遠沒有消融的那天。
片刻之後,胭脂決定跟去看看。悄悄來到小木屋外,側耳傾听半晌,不聞人聲,始敢肯定屋中無人。不禁微感奇怪,子言比她早出門,他是到哪里去了呢?
輕推木門,「吱呀」一聲,木門應聲而開,居然沒有上鎖。心中也不覺奇怪,他曾下了嚴令不準任何人接近這片梅林,只怕就是拿把刀架在眾人的脖子上逼他們,也沒人敢接近這里半步。
胭脂輕步踏進小木屋內,生怕驚擾了這一方天地的寧靜。好奇的目光掃視著這神秘小屋,觸目所及,屋內只有一床、一桌、一椅,打掃的縴塵不染,干淨非常。
桌椅床榻都是木制,手工甚是粗糙。
桌上放置著一個靈牌,寫著——林氏絳雪之靈位。
胭脂的視線直勾勾落在靈牌上,心頭劇烈的顫動著。
林絳雪、林絳雪……她喃喃念著這個名字,有種心碎神傷的哀切感覺。
林絳雪,「她」是誰呢?為何會讓她覺得熟悉?
來不及思考,「砰」的一聲,小木屋的門被撞開,一道軒昂的身影如狂風般卷了進來。
胭脂驚駭地一退,身子撞上身後的木桌,木桌一震,連帶桌上的靈牌一陣搖晃。
駱子言的臉色立時變了,陰沉而駭人。一把推開桌前的胭脂,不顧她踉蹌跌倒在地,他已搶上一步,急急扶住差點倒下的靈牌。
「雪兒,你沒事吧?讓你受驚了,我馬上就趕她走,待會兒再來陪你,你好好休息。」他對著靈牌溫柔如水地喃喃低語,臉上是濃得醉人的柔情。
胭脂呆住了,怔怔看著駱子言臉上的神情,無言以對。視線在落到他匆忙放在桌上的嬌艷梅枝時,終于明白他為何會比她晚到。
那一枝枝嬌艷怒放的梅花,恣意地散發著特有的馥郁馨香,她的心卻在那幽香中碎了一地。
駱子言憤然轉身看向她,怒火在他眼中熊熊燃燒,大吼︰「是誰準你進來的?我沒告訴過你不準接近這間小屋嗎?」
胭脂臉上是個極平靜的淺笑,絲毫不為他的怒火所動。她緩緩從地上站起,沉靜地與他對視。
「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嗎?」她淡淡地問他。
這個世上不會有比他更痴心的男人,也不會有比他更狠心的男人。他固執地懷念著那抹幽魂,卻不肯睜開眼看看她的好。
胭脂淡然的表情和語氣,澆熄了駱子言的怒火,他喘著氣,漸漸平靜下來。
「我不想在這里和你爭吵,跟我出來。」他看向她的眼神仍是極冷,仍是帶著恨意。他執意認為她打擾了林絳雪的安寧,固執地給她判了罪。
他居然用充滿恨意的眼神看她!?胭脂發現自己受傷了,但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異狀,只除了她一雙低垂的眼眸中,滿是痛不欲生的淒楚,但他沒有看到。
駱子言率先走出木屋。胭脂在臨出門時,回眸瞥向桌上靜立著的靈牌,黯然神傷地想︰林絳雪,你可知道自己有多麼幸福?為了顧全你的安寧,他寧可犧牲所有也在所不惜。
就如孫榛榛所言,她永遠也趕不上林絳雪在他心里的地位。
她甫一出門,駱子言就扣上了房門。他的動作是那麼輕柔,生怕驚擾了屋內的幽魂。
「你為什麼在這里?」轉過身,他質問她。
這里是他心中最隱密的禁地,鎖著他此生最深重的愧疚。這片梅林、這間小屋,是他唯一能為絳雪做的了。若不是他,她也不會落得如此淒慘的下場。所以,他不願任何人踏入這里,不願任何人知曉他心中的愧疚,更不願讓人驚擾了絳雪的寧靜。
胭脂把目光落在幽藍的湖面上,語氣平靜︰「我忘了你說過這間小木屋是禁地,門又沒鎖,我一時貪玩就進去了。」
駱子言踏步上前,逼近她,她急急後退,卻被他一把攫住手腕,退無可退。
「原來我娶了個這麼健忘又貪玩的妻子。」他嘲諷道,充滿陽剛氣味的吐息吹拂在她的臉上,令她不自在地別開臉。
他不悅地挑眉,手上微一使力,她已跌進他寬闊溫暖的懷抱,一雙鐵臂緊緊箍住她的縴腰。
胭脂略微慌張地抬眼,撞進一雙散發著濃烈危險氣息的細長黑眸,突然意識到自己處境的危險,她下意識地想投降。
「下次我不會再到這里來了,一步也不接近這里,不,半步也不接近,好不好?」她可憐兮兮地望著他,眼里有著自己也不想承認的軟弱。
駱子言的薄唇勾起一個堪稱笑容的弧度,但胭脂在他的眼楮里卻尋不到半分熱度,只有嚇死人的森寒氣息。
「好,不過那是下次的事。這次,你明知故犯,又該如何?」
胭脂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算了,好不好?」
駱子言薄唇的弧度更深了,胭脂卻只覺渾身冷颼颼地想轉身就逃,她不斷掙扎想掙月兌牢牢鎖住腰際的鐵臂。
駱子言玩味地注視著她徒勞無功的掙扎,他的唇灼熱地貼上她小巧的耳垂,伸出舌尖舌忝弄著,滿意的感受她在他懷里渾身顫栗的美妙滋味,欣悅于懷中佳人因他的觸弄而情動如火。
「算了?好啊,只要你肯付出小小的代價……」
「什麼代價?」
她軟綿綿地倚在他懷里,像是一攤水,若不是有他的手臂支撐,只怕就跌到地上了。
「我要——一個吻。」
語畢,他熾熱的唇已俯下來,捕捉著她的,四唇相貼,熱切地糾纏起來。他的唇急切地吸吮著她的,像是渴切了千萬年,熱情的像是要把潛藏了一輩子的愛戀一次用盡般的纏綿悱惻。
縴細的雙臂羞怯地環上他的頸項,引發他更為濃烈的深情,不斷加深他的吮吻。
兩道身影糾纏成一道,連結出再也無法拆解的聯系。
清晨的梅林中,第一道陽光悄悄投射進來,卻在乍然發現忘情擁吻的兩道身影時,又悄悄地退了出去,生怕驚擾了這方濃情的天地。
第五章
「少夫人,園子里風大,小心著涼,早些回房吧。」小雨把一件滾著兔毛的披風輕輕披在胭脂的肩頭。
胭脂落寞地坐在荷花池邊的一塊大石上,幽然沉靜的眸光灑落在荷葉凋殘的湖中。
「少夫人,你有心事?」
胭脂嘆了口氣。「心事自然是有的,如果沒有心事那不是成仙成佛了?即便是仙佛,只怕也有一顆煩惱心吧?所以連佛陀也說︰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能離于愛,無憂亦無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