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額輕聲嘆氣,安親王受不了這幅光景,揮揮手免了珍珠靠近,也讓遠遙起身,「皇太後召你進宮。」
「不去。」想也不想,斷然拒絕。平安心里嘀咕,不知那個千年老妖會玩出什麼花樣來。
「太後說能否先平靜地坐下來商議一番,不要拒她于千里之外,她總歸是你的外祖母。」安親王繼續勸。
「鄂勒哲,我不知你什麼時候站在皇太後一邊了。」平安冷了聲調道︰「今天你是來當說客的嗎?」
安親王頓了頓,「西部邊疆又起戰火,朝內需要大將出兵。」
「干我何事?」平安哼道。
「平安,你明知我意有何指!」安親王難得提高了嗓音叫道,「他上次戰傷未全愈,修心寺懺悔又虛虧了身體,如何能帶兵打仗?博穆博果爾終歸是你大哥,你不能為他想想嗎?」
「朝中又非他一員大將,你著急什麼?」平安輕輕地抓起珍珠的小手,語氣卻相反的陰冷。
「你是真胡涂還是裝胡涂,皇太後一定有本事點名逼他帶兵。」安親王深謀遠慮。
「心疼他,連最怪的打算都做好了?皇太後派你來,真是深思熟慮。」平安反問,「為了你自己,犧牲我和珍珠的幸福嗎?」
安親王沒有開口。兩個男人沉默著對峙了許久,安親王率先別開眼,茫茫地盯著遠方,滿臉說不清的無奈,「曾經,我以為逃避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不會傷害別人,也不會傷害自己,困在自以為安全的天地里,听天由命。」他深吸一口氣,「可我現在並不這麼想,幸福是要打破禁錮,努力追求的。」至少他先動手做到了,而且得到了他想要的,「你和珍珠,一而再、再而三逃開皇上和皇太後的追捕,難道要逃一世嗎?你永遠不去面對它,試著去解決嗎?」
「……害怕受到傷害而逃避,有什麼不對?」平安問安親王,「明明燭火會燒傷自己的手指,你會靠近它嗎?」
「燒傷的手會再愈合,會有回到原來的那一天。還有希望不是嗎?」安親王著急地問︰「你難道要藏在隱苑一輩子?皇太後按兵不動,不正是暗示你,想清楚了去找她嗎?你明明知道,她若有心攻入隱苑,是不會費吹灰之力的。」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安親王身彤未動,平安慢慢放開珍珠的手。
「你說得對,是我太急于抓住短暫的幸福,忘記了以後的日子還長,我們要的是長相守。」平安低下頭對珍珠微笑,「我和鄂勒哲進宮一趟。如果……如果……」平安猛地摟緊珍珠,再輕輕放開,「如果太後來捉人,不要反抗隨他們去,好好愛惜自己,听到沒?」
明知安親王是優秀的說客,明知這次進宮是向虎山行,他只能選擇義無反顧。
手中溫暖的溫度正在消失,珍珠隱約有了對未來日子的認識。甜蜜的時刻可能已結束,他和她,還有更難的仗要打。
「我會努力適應。」珍珠送他一個堅強的微笑,「放心去吧。」
平安戀戀不舍地吻過她的唇,這次她沒有因為在眾人面前而又羞又鬧。平安也笑了,「保重自己。」隨後,轉身便和安親王一起離開。
目送他的背影離去,珍珠慢慢垂下深思的眸子。
她是滿族的「尼楚赫」,他是蒙古族的「索諾木訥木結」,皇太後為何頻頻派人來擾?難道說,她和他,因為各自的身份,天生注定不能在一起?
抱著柳兒在床上哄她午睡,珍珠甜甜的歌謠還沒唱完,大門便被推開,闖入兩位器宇軒昂的男子。眉目間不似刺客的猥褻,倒有御前侍衛的威武。
兩人行了禮,主動報上家門,果然是這種身份。
「請尼楚赫格格跟我們進宮吧,皇太後正等著您。」兩人沒有動武,十毋謙恭。
這一刻,果然還是到來了。珍珠輕拍懷中的柳兒,對她笑著輕聲說︰「別怕。」然後緩緩起身,「我跟你們走--」
「珍珠姐姐!」遠遙手握長劍跑進來,怒目相向御前侍衛,「想帶走她,先過我這一關。」
「遠遙,不準動手!」珍珠急得大叫。先不論她是否懂得武功高低,單憑人數上來說,單薄的遠遙就處于劣勢。
「珍珠姐姐,妳舍得就這樣離開額森大人嗎?」遠遙問她。
「該面對的總該面對,而且我還想問問皇太後,為何我與平安不能長相守?」珍珠渾身散發著隱隱的怒氣和藏在骨子里天然的貴氣。
這種氣勢,逼退了遠遙,也逼得御前侍衛跪地行禮,「尼楚赫格格,軟轎已在苑門外等候。」
遠遙不情願地咬緊下唇,彎腰抱起驚懼地看著一切、快哭出來的柳兒,低聲在她耳邊說︰「柳兒,快對珍珠姐姐說,慈安堂所有的人會等她回來。」平安不在,給她一點兒信心吧!
「姐姐!」小家伙果然帶著哭音喊道︰「柳兒要妳唱歌才能睡覺覺,毛毛一定要妳抱抱才肯吃飯,還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會想姐姐,姐姐要早點點兒回來。」
一瞬間,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雖不是生離死別,但不知進入深宮,何時才有再回到陽光下的一天,珍珠強忍住不舍的心情,轉首走出門外。
不能哭,不能逃,不能退。平安現在正在為他們的將來而戰,她可是一手撐起慈安堂的小當家哩,怎能輸給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堅定地含著淚微笑,珍珠穿過重重院門,進入一頂黃頂軟轎。
尊貴的黃色,皇家的顏色,握緊了轎的扶手,她從飄起的轎簾中,看到外面的景色已變化到了金湖邊。乖乖地听從侍衛的安排,她踏出黃轎,面對的是皇家氣派十足的大舫。沿著舢板拾級而上,她坐在艙內,一語不發,任心酸的心事翻攪她的身心。
不知坐了多久,只知船身仍在搖晃,忽然艙外傳來撕心裂肺的呼喚︰「珍珠!」
一聲喚,听得她從凳上驚跳起來,沖到艙外直奔船頭。她乘的龍舫、他乘的輕舟,擦身而過。
侍衛以為珍珠要逃,左右兩側各有人制住她的胳膊,使她動彈不得。珍珠無心管這些,只戀戀不舍地遙望輕舟遠離的方向。為什麼他知道自己會在船內呢?她趴在船頭上,痴痴地望著舟上挺立的俊拔身影,委屈地嗚咽。
她不就是愛上了一個人嗎,怎麼會有這麼多麻煩?
還沒等她主動回到艙內,大概以為她要逃,侍衛們已先行動。珍珠只覺得腦袋一沉,身體便軟倒。最後的一個想法是,這不會是她與平安最後一次相見吧?
醒來的時候,薄紗帳上柔柔的淺黃色,映入她尚未清楚的視線。轉動一下眼眸,身上所蓋繡鳳的軟被、紗帳外雕龍的香爐、一排低眉順眼的侍從,她明白,自己已身在皇宮。
「格格醒了?」紗帳掀開,露出一張溫順可人的小臉,細眉細眼的侍女笑彎了雙眸,輕聲問道。
不知要說什麼,珍珠怔愣著從床上爬起來,慢慢垂下頭,不願說話。
「太後半刻鐘會過來看您,翠兒幫妳梳洗一番吧。」侍女伸手欲扶她。
「不要踫我!」珍珠反應激烈地躲開,對深深的皇城宮院,她保留著重重的戒心。
翠兒仍是笑,細眸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壓低聲音道︰「格格莫擔心,翠兒是安親王身邊的人。」
珍珠驚得睜大了眼,直直地盯著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