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然端正杯子,斜睥蒼拓凌的眼不懷好意,「你還有好心情嘲笑我?」
猶不知死到臨頭的蒼拓凌笑得得意,送咖啡到嘴邊,還沒有喝一口,就沒了動作,幸災樂禍的笑臉僵成苦臉,喉頭上上下下滾動好久才痛苦地咽下那口咖啡,考慮美麗女士在場,才沒有當場噴出來。
苞從他七年的秘書居然首次在今早送來加糖的咖啡?!她不可能不知道他只喝苦咖啡!這種起碼漫不經心間加了至少三顆糖甜膩膩的滋味,粘得他喉頭發緊,笑容垮沒。
昊然有了愛人,為什麼他也要跟著受苦?
「哈哈哈……」這次換昊然放聲大笑。蒼拓凌吃癟的樣子相當有趣哦。設想他與心雅從此過幸福生活,蒼拓凌豈不是會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熱的混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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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卓越」一趟才明白他的魅力有多大,踏著月色回到久違的家門口,心雅極佳的心情還在延續。雖然「卓越」內有那麼多漂亮的姐姐,但昊然毫不避諱無論走到哪里都把她帶在身邊,大大方方承認她是他的女朋友。若不是她強烈抗議暫不要以未婚妻相稱,他只怕真會這麼做。
當然害他心情不安,以為她又拒絕他的感情。她只有主動吻他個昏天暗地消去無邊的大火,再解釋說他還沒有征得她父親的同意,不可貿然以對。
所以他今晚要回木家主宅正式請求木勤天,心雅也要表明心意。
拉開鐵柵欄,還未步上卵石小道,心雅忽然站定,看向二樓她沒有燈光的房間,想起兩個月前還天壤之別的從前。「記得你第一次到我家時,我曾站在陽台上與你送別。」
想起來了,昊然也想到那個要求夢雅作為自己女友的晚上。樓梯間她情意深深的一眼,蓄集多少愛意與悲傷。
「你都听到了?」他不舍她過往的創傷,為自己的魯莽心焦。
「都過去了嘛!」她用微笑打消他的憂心,「那時候的我真的非常自卑,努力衷心祝福妹妹可以得到幸福--這是我的期盼,又難舍我們之間就這樣結束,所以我追到陽台上目送你離開。」
還記得瑟瑟寒風中,僅著一襲單衣的她,衣袂飄飄地駐立不動,那悲傷的身影,不知何時在他腦中形成定格。心口一刺,昊然將心雅摟進懷里。「對不起。」他竟只顧找尋與二十年前相似的雅雅傷到她最真的心。
「其實……其實听到你說你喜歡雅雅時,我的心沒有那麼痛。因為,我知道,你喊的是誰。」她既驕傲又羞怯地呢喃,有著對他愛定她的滿足,「惟一一次對你的不滿,只有那次在舞會上。」
她是指木家家宴、他第一次見到夢雅與她的那次?「對我不滿?」
「你這個大笨蛋,居然沒有認出我反而認定是夢雅。」她嘟著嘴半開玩笑,不甚真心抱怨。
總覺得她話里有話,昊然沒有接話,修長的手指撥弄她耳後的細發,靜靜等她發言。
「……所以你擁著她在舞池里跳著華爾茲……看著你和她共擁的情景,說心不痛,只能是騙人。你一定不知道,當時好多女人都用妒忌的眼光盯著你們--」她感慨地垂下頭,聲量漸小,像怕他責怪她小心眼,輕聲道︰「--我也是其中一個。」
听著她對心事的告白,昊然心中怎能沒有悔恨,如果時光能夠倒轉,他一定會睜大眼重新選擇一次,讓她成為被妒忌的對象。
「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昊然退後一步,整整衣領,紳士十足地鞠躬,再單手送到心雅面前,
「小姐,有這榮幸能與您跳支舞嗎?」
不置信地睜大眼,看著眼前仿若神祗的男人,優雅做回她夢中的王子,實現她偷埋在心底的小小企求,心雅縮回淚水,振作精神,也拉起裙擺盈盈回禮,將手搭到他等待的大掌中。
天為幕,雲作襯,星星月亮是他們愛情的見證,滿院夜香的素馨花是流暢的音樂,心雅與昊然相擁旋轉,一次又一次,飄飛的裙袂刷過層層花瓣,揚起濃香四散,吸引得兩顆心越靠越近,也越舞越貼近,最終音消無、香漸散,一切化零,心意已定的兩人,擁著彼此,感動無以復加。
妒忌的肉刺未成形就被他愛的力掌撥出,一次次被他肯定的心與愛救出自卑的泥穴,若仍不坦誠以對,于他不公。
又哭又笑的心雅摟著昊然的脖子,感謝她即將入院前能擁有這麼一段甜蜜的時光,那麼手術不管要經受怎樣的痛苦,她都有勇氣與力量克服難關。
「昊然,你一定、一定要記住,我不願意離開你,也非常非常愛你。」
鼻頭的酸澀讓昊然什麼話也說不出,只能回應地抓緊她的長發,吻著她濕潤的臉頰。「我也愛你」的話語哽在喉頭;雖然沒說出,但他自信她懂。
就在兩人情意互融時,主宅大廳內忽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接著是七零。八落摔砸東西的聲音,一個女人不甘願的哭聲響起,十分耳熟--
「媽媽?!」心雅與昊然互看一眼,同時向主宅跑去。
推開門,就見滿廳被摔碎的花瓶、倒下的立燈、掀翻的沙發、小幾……心雅震驚地看著平時總是笑眯眯的父親,如今一副盛怒中的猙獰模樣,氣得全身發抖,目光極不安定地左右掃視著,似乎仍想找到什麼可以砸的東西權以發泄。
再看看母親跪坐在客廳一角,嚶嚶哭泣,平日里整齊梳高盤起貴婦人般的長發,全散落在肩頭,看來憔悴不已。而她身邊不遠處,竟站著她的家庭教師,他手足無措的,鏡片後的眼楮,慌亂得如待審判罪臣。夢雅扶著樓梯扶手站在樓上,凝眉憂心地看著樓下發生的一切,卻沒有阻止。而下人們,估計全縮在偏房中,不敢露面。
發生了什麼,心雅心中略微一想,已大致明了。抬頭與昊然對望一眼,他微微點頭,表示已對目前情況有所掌握。
「昊然,送夢雅回房好嗎?」她輕聲要求著,希望這場家庭戰爭中,妹妹所受的傷能少一些。畢竟,等待接下去責罰的,是她最敬愛的母親。
待昊然沉靜的背影同夢雅消失在樓梯間,心雅小心翼翼向父親靠近,希望父親仍保有些理智。
「雅雅……」向來健康充滿活力的父親,瞬間蒼老太多,堅強的男人,眼底中的傷感與痛苦在看到最疼愛的女兒時,毫無保留地全數展露。
扶著父親搖搖晃晃的身子坐在惟一安好的沙發上,她沉聲吩咐︰「張媽,給爸爸倒杯熱茶。」
看著平日畏畏縮縮的大小姐現在掌控全局,張媽不敢造次,連忙依命行事。
心雅走到母親身邊,牽起她捂住臉的手。木夫人淚眼婆娑地猶豫著,不敢隨她到木勤天身邊。
「媽媽,該面對的就該勇敢面前。」這是昊然教會她的,如果愛,就勇敢愛,所以他一追追到底,她也振作起來努力與病魔斗爭,以有資本回應他的深情,不再做只知退讓的「心兒」。「您和爸爸,好久沒有真正交談過了吧?」
心雅再轉個身看著她的家庭教師,一個前途無量的大學生,利欲燻心地受了誘惑。該怪誰呢?是他心術不正,還是母親利用得徹底?
「你回去吧。」心雅覺得這就是對他最好的處置。
木夫人嚇得一抖,沒想到心雅不計前嫌竟沒有利用這件事打壓她,反而--
年青人慢吞吞地小心繞過木勤天沙發背後,當發現他只是低垂著頭不發一言時,便匆匆倉皇奪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