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然呆看兩人,不知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鬼,「關我什麼事情?」是不是太久沒在一起喝酒,他怎麼有與他們溝通不良的惡感?直覺告訴他,這兩人台面下玩的絕不是什麼好事情。
「剛剛我和火霆打賭,賭注就是今天誰處理這一大堆文件。」蒼拓凌猶不知死到臨頭,傻傻咧嘴直笑,想著心事︰可以早回家見老婆耶!
預感更加確定,昊然頂著沒表情的一張臉,單指敲著桌面,「賭什麼?」
「你是否認識那個女孩子啊!」
真是--無聊。
昊然這種男人,愈生氣愈平靜,根本就是風雨欲來前的寧寂。火霆早蒼拓凌一步讀懂昊然臉上的信息,暗笑今夜大樓不寂寞,抱著宗卷自顧開門離去,沖著好哥們幾十余年的交情,祝福蒼拓凌自求多福口巴。
「是嗎?」昊然輕哼一聲,望著窗外的眼半眯地瞄向蒼拓凌,「听說你閑了很久?」住家男人?
死定了!慢半拍地終于明白自己惹毛好脾氣的昊然,蒼拓凌頭皮一陣發麻,他那是什麼表情!「還好啦……」
「還好就是還能應付更多。」昊然下著結論,無視蒼拓凌乞憐的目光,判決飄然而至,「截至今早,共收到十七份宴會請諫。而我,從現在開始起,很忙。」敢拿他當賭本?!
老婆,對不起!蒼拓凌明白大勢已去,連申辯都不用了。嘴角下垂成月牙狀,眼前似乎浮現出老婆做的香噴噴的菜肴,而從今天起,他再也無法品嘗了。目送昊然冷然離去,蒼拓凌明白今生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拿昊然這只沉睡中的獅子開玩笑。
「什麼嘛,到底誰是老板啊……」
第三章
他是真的不太記得她了。關于她的長相,只模糊地在下玄梯時轉首一瞥中長絨帽下的凝白--這惟一一次對外人的關注大概就是蒼拓凌與火霆開他玩笑的原因。但他們卻不知道,記住她這個人,卻是為了特殊記憶︰他人眼中少女在前排殘喘,家人殷殷呼喚,他卻見到森森白骨纏繞在她周圍,那是死神接近的信息。
對蒼拓凌與火霆玩笑間的懲罰,說穿了,是對自己無力救她自責的掩蓋。其實,他只要伸出手,她的痛苦就能很快消失,他只要運用能力略施小計,就能保她一時平安。可他,什麼也沒做,只是坐在座位上,看她骨節突兀的手指掐緊座墊,忍住所有的劇痛,訴說強烈求生存的勇氣。
一條人命和眾人異樣的眼光,誰輕誰重?他是已經習慣隱藏後的自己,不願再回到受輕視的生活中去了嗎?
幸好,幸好她還活著,即使會那麼痛!
不知不覺中,生于困頓卻安樂天命的雅雅孩子氣的小臉與死亡臨近卻極力掙扎的人兒相重合。明了自己在想什麼時,他已將車停駐到木家門口,按響門鈴,不意外地看見她飄忽地從屋內步出。
「昊然先生--」她仰高蒼白的臉,困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下午三時的大忙人為何出現在這里,以為是自己的請求收到效果,「雅雅現在在學校。」
「不可以讓我進去嗎?」他禮貌地問道,沒有離去的意思。
「媽媽和張媽上街了,家里沒有人。」婉拒的話語說出口,她如怕傷害到人般,小心翼翼地抬頭快速看了昊然一眼,發覺他沒有生氣,才輕呼口氣,低下頭。
以她的教養,決不會讓一位成年男人踏人無人的家中。昊然第一次不知如何面對這種場面,畢竟,他是個將工作排在第一位的人。
「我也不行嗎?」他做最後的努力。
「是因為你要找的人是我?」靜寂了好久,一直垂著頭的她,才慢慢問出一句。
僅僅隔著鐵欄,她明明就在觸手可及的對面,昊然卻感到了天涯海角的距離。首次對朋友之外的人產生困惑的心情,想弄清原因,卻因為她不肯靠近,所以急欲前進的他,被迫困在原地。看著沉沉黑漆粉飾過的鐵欄,注意到對比鮮明、白晰柔滑的小手與之纏繞,受到誘惑的他呢喃出解開兩人命運之鎖的一句話,卻在回神後被刺激得忘記了是他在做白日夢還是要讓那句話變成現實。
啪!已回身準備放棄的昊然听到鎖被打開的聲響,轉首就見鐵門徐徐漸開。另一頭的她早就走向主屋,頑皮的風兒掀起她的長發,柔女敕的耳根泛著淺淺的粉紅。
他應該沒有真正說出口吧?
*****
第二次坐定于大廳,生疏的感覺早巳不再,不知是熟悉或是她的存在,昊然自在地接過她泡好的紅茶,輕輕笑開來,「謝謝。」
她坐在他對面,小口小口地啜著茶,埋在茶杯中的頭搖了搖,表示不用謝,惹得發絲在肩邊盤旋,再緩緩滑下,微卷的發定住不動時,她也沒了言語。
生分的兩人,遇此情境明明該是尷尬、無話找話說才對,不知為何,卻同時有默契地都沒開口,似乎享受其中,只有茶霧裊裊,從雙方指尖茶杯中悄然而上。
清清嗓子,昊然沉不住氣了,「今天沒課嗎?你剛好在家。」其實是他無事可做才晃到木家,莫名其妙按響她家門鈴,沒有原由地渴望與她單獨相處一陣子,所以霸道地為難她而踏入這屋子。
「不……啊,是……」听到他意外的問話,她相當慌亂,喃著數個單字,頭垂得更低,單手持杯換成雙手握杯仍抖個不停,水面晃蕩,看得昊然心驚膽戰。
沸水泡的茶,若燙著可不得了。沒多想,昊然動作迅速地用左手扣住她的手腕、右手奪過杯子放在小幾上。
「啊--放開我。」她抖得更加厲害,身子快縮成一團,簡直視昊然如洪水猛獸。
「我有這麼可怕嗎?」昊然想不通她的反應為何這般激烈,「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啊!」放柔了嗓音,眼見她大口大口地呼氣,他真怕這朵脆弱的溫室小花會突然雕零。
「對不起。」又急又快的歉詞從她口中急喘著月兌口而出,流利熟練得仿佛演練千回或習慣成自然,與她剛才的怯懦形成鮮明對比,「請--放開我。」她總算說了句長一點的句子。
掌中她細瘦的手腕冰涼,昊然甚至隱隱能感覺到她的脈息浮且亂,是大病之人才有的狀況,不忍再加重她的負擔,他依言松手。「我真的沒有惡意。」總覺得再次澄清一下比較好。
這次她抬起頭來,也就幾秒時間,但足夠讓昊然看清她眼中的情緒--委屈。
「是我不好,我怕生人。」她小心地調整著呼息,想來是怕犯病,接著才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沒有上學,我的身體--沒法在外界生活。」
「了解。」昊然本在分心思忖她的目光中的含意為何這麼奇怪,「生人」二字如刺直扎心窩,又扼腕她說得一點也不錯,「即使害怕與外界有接觸,你卻為了妹妹與我的事特地跑到公司一趟,這種心情--」
「我打過好幾次電話找你,你的秘書都說你不在,還問我有沒有預約。」不懂人情世故的她哪知大公司內高層人物繁復的接見程序,只當他真是不在,「我只有親自去找你。」以為他要責怪她為他工作帶來困擾,會錯意的她的語氣中流露出道歉的意味。
「我沒有怪你。」昊然真的想長長地嘆一口氣。為什麼姐妹倆的性格相差那麼多呢?一個外向活潑,一個卻內向膽小,「我只是單純想贊許你作為姐姐的勇氣。」
「嗯。」她好像有些開心,小巧的臉開始向上抬,偶爾也會裝作看著小幾上的花瓶,偷偷瞄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