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閃爍,沖永恩一點頭,就听老九一聲大吼;「出來!」
聲音大得險些震破永琮的耳膜。他掏了掏耳朵,輕松地退了兩步。嗯!丙然還是九弟「獅子吼」有氣勢。
如果可以,真的是不想出去。但那冰劍一樣的目光活似一根針刺進玉簪的背脊,然後一直麻上頭皮。
「綠兒,這次可給你害死啦!」心里嘀咕著,不得不一步步蹭出來。
「大膽狗奴才!表鬼祟祟地躲在那邊做什麼?是偷了東西還是想做些別的?」
她也不想鬼鬼祟祟地躲起來啊!難道偷听很好玩嗎?那可是會掉腦袋的呢!如果現在裝聾子是不是太遲了?跪在雪地上,她吞了吞口水,吶吶道︰「奴才奉命來折梅花,走著走著實在是太累,所以……」不行吧!如果說她剛剛打了個盹,什麼都沒听見壓根就沒人會相信吧?說不定還會當場被殺人滅口!不是沒可能啊……
「折梅花……」永琮帶著笑的眼掠過她肩上、發上的梅花瓣,微微眯了起來。
「七哥,我瞧這奴才可疑,不如……」永恩大聲吼著。
不、不、不如什麼?不會吧?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宮女啊!
一個宮女,一身淡青的棉袍,未施胭脂,長得倒還算白淨(怕是嚇白的吧?),頰上泛著凍紫,顯然是在外面很久了……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奴才。青鞋白襪,甚至連旗頭都沒戴,臉上的慌張畏怯也和平常見的奴才沒什麼兩樣。只是那雙眼楮轉得倒快,看來也不是個沒腦子的。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女罷了……」(是哦是哦,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女罷了!)「何必放在心上呢!況且看她也不是個沒分寸的奴才,當知禁宮森嚴,妄言閑話入內延者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定行正法!這個她清楚得很……所以,她會是個嘴最嚴的人。)雖然小爆女沒吭聲,但那雙眼楮卻明白表示對他的話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永琮一笑,正待轉身。突听「唧唧」之聲,他眉輕揚,停住腳步。
「哪來的蟈蟈?!」永恩挑著眉,最後也和他七哥一樣把目光定在那小小的宮女的臉上。
「回爺,是奴才……」不是吧!好容易逃過一劫,不會因為小小蟲兒就喪了命吧?
「你也養草蟲?」聲音略揚,永恩開始感興趣起來。
爆廷內外養蟲成風,宮里倒還好些,民間除了解悶還有斗蟲搏彩之風。這九阿哥永恩就是個中高手。此時听了蟲鳴,不覺動了好奇之心。
小爆女養蟲倒也不稀奇,只是不知這奴才是用什麼養的蟲呢?「你用的是陶罐還是石罐?總不至用的是澄泥罐吧?」古燕趙子玉制的澄泥罐最是難得,料她一個小小的宮女也得不到。
「回爺,奴才用的是葫蘆……」小小的葫蘆捧在掌心,小巧玲瓏不說,四周還雕以花鳥,既通氣又雅致。
「咦!這葫蘆倒精致。」永恩仔細端詳,臉上有了笑意,「哪兒來的?
「奴才自己做的。
「你自己刻的?手藝倒是不錯……」眉輕揚,目光落在小爆女身上,想想又不好開口。
「永恩!」永琮微笑,知道九弟轉的什麼心思。永恩皺了下眉,把葫蘆放回她手上,還是不舍地瞧上兩眼。
蟲鳴唧唧,聲顫而長,沒完沒了,似閨中怨婦的低泣,讓他不自覺地想起些什麼——
「額娘,養這些個東西做什麼?怪鬧人的。」
「琮兒快入尚書房了,額娘養這些小蟲兒解解悶。」
……宮中的女人啊!
他忽然有了知道她名字的興致。「奴婢叫玉簪。」明明是這看似和善的七阿哥救了她一命,但好奇怪,她就是不敢看他,總覺得那張溫和的笑臉背後掩蔽些什麼。
「玉簪」漢人的名字,看來是漢人入旗的了。怪不得派到西苑這種地方了。
永琮笑笑,仍是莫測高深的神情。永恩皺了皺眉,不明白七哥又在想什麼,不過知道個名也好,以後也好翻後賬。「我說玉……什麼的,就是你!七阿哥心善饒了你,你可別自己想不開,硬要往死路上趕……」
「奴才知道。」伏在地上,不敢看遠去的背影,直到綠兒跑過來扶她,她才發覺自己流了一身冷汗,連牙齒都在打顫。
倒霉!她只是個安安分分的小爆女啊,老天爺不要作弄她嘛!
※※※
「蹙鞠」又稱「蹴鞠之戲」,即為兩隊于冰上作「搶球」比賽。其激烈拼搶驚心動魄處有詩贊曰︰「珠球一擲,虎族紛來。」又因各王子貝勒以賽揚威,故在「冰嬉’之中最為引人注目。
每次穿上冰靴站在冰面上,那種感覺就和十年前第一次踏上冰面一樣,既興奮又緊張。六哥和老八、十二他們去年輸了「蹙鞠」賽,今年可是鉚足了勁。但他絕對不會、也不能輸。
望向彩旗簇擁處,永琮優美的薄唇揚出自信的微笑,「老九,皇阿瑪看著咱們呢!」
「你放心好啦!七哥,咱們黃龍隊什麼時候輸過呢?!」
「咳咳……」淡青的帕子捂住嘴,玉簪隨手正了歪「暖耳」(即耳套)。
遠遠地,她便認出他。雖然穿著和旁邊的官兵沒什麼兩樣,她卻一眼就認出了他。七阿哥永琮——去年贏了蹙鞠賽的人——事實上,自從七阿哥和九阿哥參加蹙鞠賽就從沒輸過。
想必那些嬪妃官眷眼中所看的就是他們吧?!縮了縮身子,玉簪抬頭看太液池南岸白塔山腰的慶霄樓。皇太後每年必于慶霄樓上看冰嬉,雖然未必會看得到她,但她總是有些心虛。
兩軍對峙,永琮仍是滿面笑容,朝著對面的六阿哥永泰、八阿哥永璇、十二阿哥永基打招呼。
「七哥好!」十二阿哥永基淡淡地應了聲,臉上的笑卻是冷的。六阿哥永泰卻是冷哼一聲,連看都未看他。倒是八阿哥永璇揚著眉,仍是一臉的灑月兌飛揚,「還是快點開賽的好,也省得在這兒挨凍受罪啦!
永恩一挑眉,可不像永琮一樣仍帶著笑。「七哥和十二哥可要小心了,可別像去年一樣累得起不了床,誤了明兒個的‘較射’賽。」
永璇忍笑扭頭,永基已冷哼道︰「九哥才要小心了,莫大意栽在咱們手上,失了蹩鞠狀元,可要讓人恥笑了。」
「多謝十二弟的提醒,九哥我會小心。要是真敗給了十二弟你,九哥我可不止被別人笑,連自己都要笑掉大牙啦,哈哈。」
「又來了!」玉簪皺著眉,暗自好笑,每年開賽前都是這樣唇槍舌劍,冷嘲熱諷的,要不是御前侍衛及時開球,怕要扯上一天呢!
珠球飛擲,眾官兵在笑聲中馳逐爭搶,表面上看來,好像眾皇子和普通官兵沒什麼兩樣,但實際上,球一旦落在某個皇子手上時,也只有另幾位皇子敢于爭奪——事實上,也沒哪個不要命的敢和皇子爭。
「這邊!」永恩叫著,珠球成弧形飛來,卻從他身邊掠過飛得老遠。珠球飛處,眾人追逐,而劃在最前面的正是永璇和永琮。
糟了!怎麼會飛到這邊來呢?玉簪身子一矮,躲在灌木叢後。
「六哥,承讓了!」永琮朗聲大笑,俯身撈球,卻突听一聲尖叫「小心!」心神一凜,已辨出身後風聲有異,他慌忙就地一滾,避過猛烈的撞擊。而偷襲他的永泰也跌倒在地。
「六哥,可要保重身體了,」他冷笑,抬頭看見樹叢後淡青的身影一閃而過。是誰?!無暇細想,他跳起身,對著人群沖了過去。「永恩,球在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