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朝義!」震驚之余,林愔愔如她所願地忽略了她的悲痛,「史思明之于史朝義?」
史朝義冷笑,「史朝義就是史朝義,跟他是誰的兒子毫無關系!」
林愔愔沉默,她不明白岳紅紗為何會跟叛軍統帥之子扯上關系。
「很驚訝是嗎?」岳紅紗笑起來,與她記憶中的笑完全不一樣,輕狂而放蕩,「我就是喜歡壞男人!因為我岳紅紗從來都是一個壞女人」
史朝義笑著,望她的眼中有絲寵溺。
林愔愔猶豫,終于什麼都沒有說。畢竟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最重要的是兩個人在一起是否開心,至于外人怎樣看、怎樣說都不重要。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還能有什麼打算!」岳紅紗低笑,「自然是跟著我的男人闖天下了……」
「你真的以為長安會永遠在他們手中嗎?」林愔愔問,決不放過任何一個勸人導善的機會。
「那不重要,這場戰爭誰勝誰負都不關我們的事。」岳紅紗嫣然一笑,「一個戀愛中的女人根本就不關心這些事!我現在想要的只是幸福的感覺,至于其他的,對我而言什麼都不重要。」
林愔愔苦笑,紅紗的話雖然令人听著不舒服,但她沒有理由責備她。
岳紅紗望著她,誠心誠意地,「搬回來吧!這里是你的家。」
「不!這不是我的家。」林愔愔笑了,「沒有我所愛的人,這里只是一座毫無意義的空房子。」
「你真的不願意回來?」岳虹紗苦笑,「早晚有一天,這里還會是你的家。」
「但願如此。」林愔愔低語,不覺去看史朝義。
史朝義一笑,道︰「太子李亨已在靈武(今寧夏靈武縣)繼承了皇位,稱唐肅宗,尊玄宗為太上皇。我看郭子儀和李光弼的軍隊很快就會攻過來了。」
「你好像一點都不害怕……」
「為什麼害怕?」史朝義笑了,「又不是我和郭家軍打仗,我有什麼好怕的呢?」
林愔愔皺眉,「他們不是你的部下?」
「他們都是安祿山的人,可不是我的。」史朝義笑,「紅紗都說我是個壞胚子嘍!」
皺著眉,林愔愔不覺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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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史朝義的庇護,「春釀居」在紛亂的長安得以平安無事,但林愔愔的心卻仍難以平靜。
「愔愔,咱們真的關門不做生意?」旋姬皺眉,「再不做生意,咱們可沒得活了……」
「沒錢就另想辦法。」林愔愔淡淡道,「就算餓死,也不賣酒給叛軍喝。」
旋姬不解,「賺敵人的錢有什麼錯呢?我真不明白你們大唐人,把敵人的荷包掏空,多快樂的事呀!」
「這就是骨氣——是氣節!」林愔愔義正嚴辭,忽又笑了,「東西方有很多事不一樣的!這樣做,或許過于固執,但至少會覺得心安理得、理直氣壯……」
「或許吧!」旋姬一笑,望向跨進門的男人,「客官,我們已經關門了。」
男人沒說話,卻把門關上。
兩人一怔,面面相覷,驚疑不安。
「對不起,客官,小店已經不做生意了。」
「林小姐。」男人回過身,摘下帽子,秀發如水披瀉。
「小蠻!」林愔愔驚呼,「你怎麼會來?貴妃娘娘呢?」
「娘娘……」謝小蠻淚流滿面,嗚咽道︰「娘娘她死了!」
「你說貴妃娘娘死了?怎麼可能!」林愔愔搖著頭,難以相信。
「兵至馬崽驛(今陝西興平縣內)時,陳玄禮領著士兵殺了楊相國、魏國夫人等人,又逼皇上處死貴妃娘娘,皇上他就……」
「恐逢山下鬼,但憂香玉殞!」林愔愔低喃,淚水滑落臉頰。
「林小姐,娘娘臨去時叫小婢把這封信交給林小姐。」謝小蠻哭泣著,握信的手禁不住顫抖。
林愔愔接過信,淚水一滴滴地落在信紙上。
愔愔︰
昔日戲言競成今朝讖語,外面伺候的太監、宮女
靜靜地等待,他們將目睹我的死亡,然後將我的尸體
抬出去讓那些憤怒的士兵過目。
自縊!好奇怪,我居然一點都不害怕,甚至一點
都不傷心。三郎他現在想什麼?他一定很悲傷吧?可是
悲傷過後呢?他還會記得我嗎?
凝視鏡里虹顏,我的心竟平靜如水,紅顏禍水!
紅顏薄命!他們說的或許都是真的。
愔愔,他們已呈上白綾,一匹白綾,將了斷我在
世上所有的思怨情仇,現在,我不恨任何人,也不愛任何人,這世上,我已別無留戀,只希望你能夠幸
埃。如果真的有來世,我希望自己只是個平凡而普通
的女人,不要美麗,不要財富,不要權勢,只要真摯
的感情與溫暖的家……
玉環絕筆
林愔愔低念,流著淚卻忽展顏而笑,「小蠻,不要哭了,娘娘她去得很平靜……」
「平靜?」謝小蠻冷笑,有太多的怨恨,「一個被吊死的人怎麼可能會去得平靜呢?娘娘她死得好慘……」
「娘娘的或許痛苦,但她的心卻很平靜。」林愔愔含著淚笑,「來生,她一定會得到想得到的……」
「是嗎?」謝小蠻跌坐在地,「不管來生怎樣,今生都是小蠻虧欠了娘娘……」她哭叫,「就算她不肯,我也該硬拉著她走啊!怎麼能眼睜睜地看她那麼悲慘地死去呢?」
「小蠻!」擁著深陷于自責的謝小蠻,她真不知該如何勸慰。
「謝謝你!我哭夠了……」過了許久,謝小蠻抬頭,露出笑容,「我再也不會流淚,至少,今生不會……」
「你要干什麼?」林愔愔低喝,心中涌起強烈的不安。
「回馬嵬坡——我要陪著娘娘!」謝小蠻笑著,突然推開她,奔出門去。
「小蠻!」林愔愔大叫,追出去,卻只見她的背影。
「她會死嗎?」旋姬問,「這就是你們中原的忠僕?」
「不!不是忠僕!是朋友——心心相印,生死與共的知己……」林愔愔低語,淚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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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至德二年(公元757年)安祿山被其子安慶緒所殺,同年,唐軍大敗叛軍,收復洛陽,直指長安……
喜訊頻傳,令所有在逆境中掙扎求生的人們如服仙丹,精神大振。
狂喜,沖淡了她心中霧般離愁。「紅紗,你真的決定要跟史朝義走?」
「是!」岳紅紗淡淡一笑,「我知道他是一個很有野心的男人,跟著他會很不安定、很危險……可是,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像他那樣愛我了解我的男人了……」握著林愔愔日漸粗糙的手,她笑道︰「你有你所堅持的,我也有永遠不想舍棄的呀!」
看她堅決的目光,林愔愔笑了,「我明白了,我相信你的選擇不會錯!」
岳紅紗一笑,心中涌起淡淡離愁,「這一別,又不知要何時才能見面了……」
「見不見面並不重要,只要我知道你過得快樂,就已足夠了!」
岳紅紗展顏微笑,「是呀!這世上再也沒有比活得快樂更重要的事了……只可惜,太多的人看不透這個道理,大家活得好累……」
林愔愔嫣然一笑,「至少,我們是在快樂中活著呀!而且,我們還會使身邊的人也快快樂樂地活著,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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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朝義帶著紅紗撤離長安,留在長安頑固抵抗的只剩安慶緒的親兵隊了,而林愔愔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現在的叛軍可不像史朝義在時那樣軍紀嚴明了,她和旋姬不得不女扮男裝,掩去了女兒嬌態、花容月貌,在長安的小街深巷躲避趁亂燒殺搶掠的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