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娘娘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求得赦免書輕而易舉。」
「你這樣認為嗎?上次招安祿山進京為相一事,皇上已經斥責本宮不得再擾政事了,你以為這次我還會幫你嗎?」
「以娘娘純善的本性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
「純善!你是在討好本宮嗎?」楊貴妃嫣然一笑,眼眸變得溫柔,「我知道外面是怎麼傳的……紅顏禍水!狐媚惑主的奸妃!只有你才會說我本性純善……」
「娘娘!」林愔愔急喚,把反復默記的話忘到九霄雲外,「您該知道我決不是一個獻媚邀寵的小人,我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發自內心,絕不是故意討好娘娘。」
楊貴妃一嘆,眼中有了一些哀淒,「我知道,這麼多年來,只有你是真正把我當做一個朋友,而不是貴妃娘娘……」她低笑,聲音里有纏綿不去的寂寞,「在深宮內院,即使有皇上的寵愛,宮娥的簇擁,但在妒嫉的目光里,仍是形單影只的一個人……」
林愔愔默默地望她,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沉默許久,楊貴妃終于露出笑容,「你放心,這個忙我一定會幫你的。」
「多謝娘娘……」
楊貴妃看著她,幽幽一嘆︰「既然仍然那麼愛他,為什麼不重歸舊好呢?」
林愔愔幽幽然道︰「感情的事是沒有辦法勉強的……」
「勉強!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他的心里絕對有你。」
「是嗎?」林愔愔幽幽笑著,眼中有淡淡的哀愁。他的心里真的有她嗎?
***
清晨,風已經停了,雪卻未停。
杜白石拉緊了衣領,仰頭望著雪中顯得蒼白的太陽,緩緩走了出來。雖然平安走出這座囚禁無數冤魂的天牢,但他的心里卻毫無喜悅之情。多可笑!他的釋放不是因為洗月兌罪名,還他清名,而是因為皇上赦免——那是女人的求情呀!那個他一直輕視的貴妃娘娘!
豪華的馬車自他面前緩緩馳過。他嘆息著抬頭,看見街對面油紙傘下淺笑的嬌容,不覺溢出笑。
拒絕了她遞來的傘,他笑道︰「謝謝你,」
「我並沒有做什麼。你要謝的話,該謝貴妃娘娘。」望著他蓬亂的發,皺巴巴的衣服,林愔愔的心泛上酸意。
看出她眼里難掩的淚意,他淡淡道︰「和從前流浪街頭的經歷相比,這一夜的牢獄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看他許久,她露出水樣純淨的笑容,在瞬間,洗去他積壓多年的怨怒。「老天是很公平的——他一定會對你的苦難有所補償。」
那個補償是你嗎?他在心里問,卻沒有說出口。望著她的笑容,心暖融融的,是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這樣深切的渴望是他從未有過的。只是默默地看她,听她低柔的聲音,已是一種幸福的感受。他覺得自己已經愛上了她——這個曾經是他妻的女人。
愛嗎?自他懂事之後,窘困潦倒、受人欺凌的生活只教會了他恨。恨!他為了仇恨而活在這個世上,甚至那個他深惡痛絕的那個人離開這世界的事實,也絲毫未減他心頭的恨意。
而她,柔如一潭春水,一直是惟一能令他平靜安心的人。要在他離開後才發現她的好,是他的錯!可是,這一次,他絕不會再錯過……
「你……打算怎樣?」猶豫著,林愔愔終于問了出來。她真的很抱歉沒能保住他的官位。他很傷心吧?畢竟沒有了足夠的地位,他所有的理想與報負都是一場空談。
杜白石卻笑了,「你放心好了。反正我又不指望著那份俸祿過日子。就算我整天躺在床上什麼都不做,杜家的財產我也吃個三四輩子了!」
看著他的笑容,她稍感心安,「雖然有皇上的特赦,但楊國忠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就算他肯放過我,我也不放過他。」杜白石笑著,躊躇滿志,「雖然我現在沒有了官職,但並不表示我會放棄自己的理想。只要太子在位,我定會盡全力助他除奸去逆的。」
不過,在這之前——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看著她迷蒙的眼,杜白石笑著宣布︰「我要追求你,直到,你再次成為我的妻……」
第九章
「喂!你到底有沒有完呀?」旋姬不悅地叫,「我已經坐在這兒快一個時辰了!就請你大小姐看看我行嗎?那盞燈難道比本姑娘還好看嗎廠
「怎麼會呢……」林愔愔回應,神情依舊恍惚如夢。
「好了!我知道這盞琉璃燈是杜白石送的。他怕你在油燈下看書傷眼嘛!翻了翻白眼,旋姬不滿地道,「你到底怎麼回事呀!要是愛他,就和他復合嘍!要是已經不再愛他,那也可以和他講明白!犯得著這麼傻呆呆地對著一盞燈嗎?」
「除了他,我沒有愛過第二個男人。」林愔愔笑著,卻有絲苦澀,「他對我好,我很開心。可是,我真的很害怕他對我這麼好,只是在報答我而已,就像以前我為他擋了一刀時一樣。」
「那有什麼不同呢?不管他為什麼對你好,只要你最後得到他的心就可以了廣
「不一樣的……感激與愛完全是兩碼事!」林愔愔幽幽一笑,「我要他愛我,不是因為我為他做過什麼,而是因為我這個人值得他愛。」
「還是一樣呀!」旋姬嘟起紅唇,「真搞不懂你們中原的女人是怎麼想的——不!是搞不懂你!你這女人恐怕是大唐最呆板、最無趣的女人了!真不知道你哪里好了,居然人人都喜歡你!」
林愔愔一笑,」難道你不喜歡我嗎?」
「喜歡!」旋姬狡黠一笑,「只要你不和我搶唯文,我就喜歡你!」
「唯文!」林愔愔一怔,笑了起來。她還真是佩服旋姬對愛的執著。只不知那不解風情的唯文何時才會被她的真情所感動?「唯文也有好久沒來了。」
「是呀!也不知他們最近在做什麼,就連李元那個酒鬼都不知跑到哪去了!」
「恐怕朝中又發生什麼大事了。」林愔愔苦笑。
自正月起,安祿山造反的消息就如雪片般漫天飛。京中大小闢員、平民百姓都心驚膽顫,只有那位對安祿山信任有加的皇上說什麼都不信,更索性連楊國忠的話都不听了。
「不必等了!你想的那個人已經來了。」旋姬擻擻嘴,「杜公子也算有耐性了,每天晚上都來報到,哪兒像不解風情的林唯文!」旋姬報怨著,眼中卻有一絲笑意,「你到底什麼時候才給人家一個答復呢?」
答復嗎?他想要什麼樣的答復?林愔愔不禁苦笑。
此時,杜白石從外面走進門來。
「他——沒有來嗎?」旋姬望了望外面,忍不住問。
「唯文今天不會來了。」杜白石笑著,眼中卻有一絲憂色。雖然淡淡的,林愔愔卻仍然感覺得到。看著離去的旋姬,林愔愔皺眉道︰「發生了什麼事?」
杜白石苦笑,「安祿山派副將入朝,奏請用蕃將三十二人代替漢族將領。這種別有居心的請求,皇上竟然一口答應。什麼‘安祿山必無異志’、‘朕自己擔保他,卿等不必擔心。’幾句話就堵住了大臣之口。我看——皇上真的是老糊涂了!」
林愔愔一驚,慌忙掩住他的口,惶然道︰「這樣的話在‘春釀居’說說也就罷了!千萬不能在外面說。」
「我知道。」輕吻她的指尖,看她雙頰飛上紅霞,他笑了,「在東宮商議了半天,卻沒人想出好辦法……恐怕,這次是真的無法挽回了!」
「不出一年,安祿山必會起來造反。」林愔愔低嘆,「就算他因皇上恩寵,不想此時造反,但楊國忠的追究,足以令他下定決心起兵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