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您已經兩天投合眼了,還是回去休息吧!」
林惜惜抬頭看著夕陽,滿臉疲倦,「紅紗,你派人去找相公了嗎?我看老太爺這次好像不太好……唉,」
紅紗沉默,好一會兒才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夫人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林愔愔皺眉,看她冷漠的神情,心生不安,「紅紗,老太爺待你一向不薄,你難道對他一點都不關心嗎?」
紅紗一笑,淡淡道︰「我不過是一個奴婢,哪有資格關心老太爺呢?」
林愔愔看著她,正色道︰「紅紗,你跟我多久了?」
「回少夫人,有一年零五個月了。」
「我待你可好?」
「少夫人一向待下人很好。」
「下人?你覺得我把你看做下人了嗎?」林愔愔搖頭道,「我從來都沒有把你視為奴僕。在我最寂寞最孤獨的時候,是你陪在我身邊……或許,你不這樣認為,但是我卻一直都把你當成我最好的朋友、姐妹。你雖然冷漠,但決不是一個無情的人。我看得出你不是一個普通人,而老太爺對你也很好——好像是對一個親人!」
紅紗笑了,「其實,在杜家,你是最聰明的一個,即使他們冷落你、疏忽你,你卻自得其樂,並享受觀察他人的樂趣……杜家的什麼事都瞞不過你。」
林愔愔猶豫片刻,「紅紗,我無意窺探他人隱私。如果你不想說,我什麼都不問。」
紅紗笑笑,眼中有絲詭秘,「你不是說我們情同姐妹嗎?既然是姐妹,我怎麼會不告訴你我的秘密呢?」
林愔愔回頭看一眼緊閉的房門,忽然有一種古怪的預感,「你——是姓杜吧?」
「你真是聰明。」紅紗笑道,「如果我願意的話,我可以姓杜。可是,我寧願隨母姓……我姓岳,岳紅紗。」
「你是白石的姐妹?」
「不是。」岳紅紗揚起眉,「二十三年前,杜家的大少爺帶著府里的丫環私奔。這對杜威海來說是一個致命的打擊。他怎麼都想不通——為什麼他寵了二十幾年的兒子會為了一個卑微的奴婢就舍棄了榮華富貴、大好前程?他當然不會明白了!因為他根本就是個不懂愛不懂感情的人……盛怒之下,他怎麼都不肯接受一個丫環成了他兒媳的事實。他百般阻撓,令杜大少無法在長安立足,最後貧病而終……杜家三代單傳,為了杜家不致斷後,他把杜大少的兒子領回了家。而那個丫環——杜白石的母親,卻殉情而死——」
林愔愔低嘆,心隱隱作痛。
岳紅紗望著如血夕陽,眼中有種深沉的哀痛,「這個故事,你已經很熟悉了。可是,在這個故事里還有另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杜威海是個頑固至極的人。他不喜歡不願意接納的人,他決不會輕易讓她進入杜家的大門。在領回孫子前,杜威海曾花錢買了一個村姑——可惜,那個女人只生了一個女孩……」
林愔愔望著她,終于領悟,「那個女人就是你的母親?」
「是!她是我的母親。」岳紅紗瞪大了眼,滿目怨恨,「那年,她只有十五歲,就因為沒有生下個兒子,還沒坐完月子,就被杜威海在一個大雪天趕出門。雖然因好心人相救,免于凍死街頭,卻仍落得渾身病痛。在我十歲時,她撒手人寰,離我而去,再也不必受世間苦難……兩年前,杜威海找到我。雖然他什麼都沒有說,但我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你瞧,我把什麼都告訴你了,你是不是開始後悔听到這些丑事了?不要說‘不’,你的臉白得像紙!」
林愔愔站起身,突然抱住她,「不管你是誰,姓什麼,你永遠都是我最親近的姐妹……我不管什麼輩分、什麼禮數,我只想也只願童和你姐妹相稱……姐姐!紅紗姐姐!」
岳紅紗怔了怔,沉默好久,終于道︰「你不該輕易地付出感情的,難道你不怕我在騙你嗎?
「你不會騙我的。」林愔愔嫣然一笑,眸中是全然的信任。
岳紅紗看她許久,才露出笑容,「我不希望別人知道這件事。」
「我不會告訴別人。」猶豫下,她又道,「連白石我都不會說。」
岳虹紗低笑,「現在少夫人可放心把老太爺交給我照顧了?」
「有什麼不放心的?恐怕沒有人比你更用心照顧太爺了……」
岳紅紗笑笑,終于點頭。看著林愔愔眼角猶帶淚卻含笑離去,她的笑容一點點消失。低嘆一聲,她推開門,「對不起……我一定要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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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艷舞,春意融融,就連空氣都彌漫著的甜香。
杜白石坐擁美女,品著美酒佳釀,目光掠過旁邊和美女鬧作一團的男人,露出嘲弄的笑。那奇蠢如豬的男人一無是處,卻是楊國忠的遠房親戚,靠著裙帶關系沾上了一丁點兒皇親國戚的邊,就變得不可一世,卻不知自己的行為落在別人眼里是多麼可笑。
他冷笑,看見走過來的人卻皺眉。
「白石,我有話要對你說。」林唯文皺眉,看著周圍婬亂的情形,不禁露出厭惡之色。
楊國棟笑著望過來,「咦!林大人何不一起玩呢!」
「多謝楊大人美意,下官還有事。」林唯文笑笑,雖不像杜白石長袖善舞,卻也不想太過得罪人,「你出來一下。」
杜白石懶洋洋地一笑,還是隨他走了出去,「要說什麼?這樣氣急敗壞可不像是你林唯文的作風!」
林唯文一咬牙,「你為什麼不回去?我不相信你沒有收到消息。」
杜白石笑了,「什麼消息?你是說老頭子要死的事兒?」
「你果然知道!為什麼不回去?」
「你都知道,我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杜白石聳了聳肩,」我巴不得那死老頭子死,干嗎還要回去看他?閑著沒事做嗎?」他想了想又笑,「或許,他死的時候,我會趕到床前好好痛罵他一頓!」
「你居然說得出這種話?」林唯文怒氣上涌,「他畢竟是你的親爺爺呀!不要忘了,你身上流著和他一樣的血液。」
「我知道。這些事不用你來提醒我。」杜白石冷笑,「如果他不是我爺爺,我早就一刀殺了他。還由得他活到現在!」
林唯文指著他,顫抖著身體。好久,才說出一句話︰「沒想到你居然這麼冷血!算我白認識了你……」
杜白石冷笑,看林唯文遠去,忽然縱聲大笑。
他真的要死了?那個人——他真是要死了!
他恨那個人!這些年來,他讀書習武,應酬那些令他生厭的權貴,只是為了得到足以與那人抗衡的權勢!他酗酒、賭博、玩女人,是為了令那人顏面無光!從他懂事以來,他根本就是為了那個人而活著。可現在,那個人要死了。他恨的那個人就要死了!他卻為何茫然若失?他若這樣死了,那他這麼多年所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不!他不容許他這樣輕易地死去!他還未曾得到應有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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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敞的房間顯得空曠寂靜。昏黃的燭光映著床上人蠟黃的面容,透出陰森之氣。
岳紅紗望著老人虛弱的眼,額上沁出汗珠。咬咬牙,她走近,「老太爺,該喝藥了。」
杜威海望著她,唇邊忽露出一絲笑意,眼里也有了一些光彩,「他回來了嗎?」
「沒有。」看著他,她忽露出一絲惡意的笑,「你心里清楚——他不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