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消息?」朱軒煒看著他,有些失望。
「如果我算得不錯的話,福王現在應該已經到了蘇州。」看她訝然的臉,冉興讓道︰「而且貴妃娘娘已經答應了你的退婚請求——駙馬的新人選是顧侍窸的公子。」
「不可能呵!母妃明明沒有答應……」先是喃喃低語,她揪住他的衣襟,「你為什麼還能這樣平靜?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嫁給誰對不對?就算是我嫁豬嫁狗你都會額首稱慶對不對?你這個沒良心的混蛋……」明知事情不怪他,但她就是忍不住火氣,最後干脆一拳打過去,「你這個混蛋,早就賺我煩了是不是?我嫁人你就開心是不是……」
任她打罵,冉興讓只是幽幽苦笑︰「休了我,不是你最大的心願嗎?」
頓了一下,朱軒煒突然哭了起來。是呀是呀,她追來蘇州是為了休掉他,可現在她、她……
「為什麼哭?」他的聲音柔柔的,手也暖暖的。任他拭去頰上的淚,朱軒煒競沒有再發脾氣,柔順乖巧得像一只貓,「像我這樣的男人不是只會惹你生氣,讓你不開心嗎?」
是呵!從認識他,她就一直丟面子,一直在氣他,可是,和他在一起,她很開心。從來都沒有這樣自在過,可以隨心所欲地做任何事,沒有鳳冠霞帔,沒有皇家體統,她甚至忘了自己是一個公主。
這無憂無慮的快樂是因他而來,雖然她總是說冉興讓活得太累,但她自己又何曾活得真正輕松過?
不再猶豫,她握住他的手。「有些話,我一定要說——因為若是回了京這些話可能就永遠都沒有機會對你說了……在蘇州,我是朱軒煒,一個普通的女人而不是大明的公主。所以這句話也是以一個普通女子的心來說的——我喜歡你!」有些奇怪,但她就是喜歡了他——不可抗拒!
喜歡他?馬車驟停,他的身子一晃。再抬頭已是面無表情。這時車外有人朗聲道︰「皇妹可在車上?」
回首幽幽望他,朱軒煒翩翩而出,嘴角噙著甜笑︰「福王哥哥,好久不見了。」
「你也知道好久不見了?」福工朱常洵有著英氣勃發的臉龐和暗藏心機的眼眸,「你私自出京,更冒為兄的名號在這蘇州城里胡作非為倒是快活得緊呀!」朱常洵瞬了下眼,含笑問︰「車里還有誰?」
「沒有人。」朱軒煒沉聲道,轉身向里走去。朱常洵陰沉著臉看了看車門,低哼一聲竟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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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一點燈光昏然,朱軒煒捧著茶盞,小口啜著清茶。雖然面對的是同父同母的親生兄長,卻覺無話可說。
「皇妹這次吃苦了。」朱常洵沉默許久後,終于開口︰「如果父皇、母妃多為你考慮考慮,妹子也不會吃這麼多的苦了……妹子放心,有為兄在,絕不會讓你委委屈屈地嫁給那麼個不成材的小氣鬼的。」
「那軒煒真要多謝兄長為軒煒考慮了。」抬起頭,她的眼蘊著冷冷的笑意。
朱常洵的心一顫,竟避過她的目光。「大明尊貴無比的公主豈可讓銅臭之人污了清名,那一無是處的商人根本就不配你。」
「誰配得上我?顧侍窸的兒子?」朱軒煒冷笑︰「福王哥哥,你究競是在為我考慮還是為你自己考慮啊?用我的婚姻作為代價去換取你渴求多年的太子之位是為我考慮?把我推入政治陰謀的風暴是為我考慮?你對我還真是關懷備至、兄妹情深呵!」。心里憋著一口悶氣,朱軒煒索性把話挑明了。「福王哥哥,你有你的命,我有我的命,你不能因為你自己而出賣我、利用我——我不會做你手中的棋子!」
朱常洵沉著臉,眼中雖有愧色口中卻只淡淡道︰「皇妹此言差矣,咱們是嫡親兄妹,我做兄長的豈會害你,就算你信不過我難道還懷疑母妃對你的愛嗎?」
朱軒煒苦笑,定定地看他。「福王哥哥,命由天定,何必強求?母妃為了你與眾妃朝臣爭斗了近二十年又得到了什麼?到頭來還不是讓大皇兄登上了太子之位,事已成定局,為何你還不死!?」
深吸一口氣,朱常洵霍地站起身。「命由天定?什麼叫命由天定?!那無能的蠢材也配做太子嗎?不過是個宮女所出的雜種罷了,天生的一副短命相,有什麼資格成為大明的天子?」
朱軒煒瞥他一眼,冷冷道︰「你不要忘了父皇也是宮人之子。」
「是!我沒有忘,就因為皇祖母(慈聖皇太後)從前也是宮女出身,才會那麼寵愛那個雜種。」
「你住口!」合上眼,朱軒煒長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你在這兒還可以說說,但出了這個房間就當作你從沒說過我也從沒听過,我不希望看著你被責受罰!」
朱常洵沉默片刻,回過身時已是笑如春風。「妹子,其實父皇、母妃已經做主的事,咱們在這兒再怎麼說也是白費工夫。夜深了,你也早些歇著吧!等明個兒一早咱們就起程回京,父皇會下詔賜你一個稱心如意的好駙馬。」
「下詔!」朱軒煒冷笑︰「父皇這會兒倒不怕失信于民,貽笑大方了。」
「失信于民?怎麼會呢?姓冉的沒有福氣,英年早逝。難道還要我妹子沒嫁就先寡不成?」朱常洵的話如晴天霹靂震得她幾乎跌倒,「你胡說什麼?哪有人好好的活著就咒他死的道理!」
「此刻他是好好地活著,但過一會兒可就是死人
了。」森森冷笑,朱常洵轉目望著站不穩的朱軒煒,冷冷道︰「妹子還是收收心的好,那麼一個市井小民有什麼好留戀的……」
「你卑鄙!混賬……」怒目相斥,朱軒煒轉身沖了出去。腦子亂糟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只有一個聲音在心里吶喊︰「冉興讓,不要死、不要死……」
第七章
九月二十五,下弦月。沒有星星,暗黑的天幕陰沉沉得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何東來半蹲著身,眼也不眨地看著冉興讓。終于耐不住性子道︰「我說老兄,你是不是傻了?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在這兒數錢玩呀?」
冉興讓看都不看他,只一徑細數桌上的銅錢。其實,就算不數,他也知道桌上的銅錢共有一千枚,正好十兩銀子——是他叫冉銀換來的。他也知道這時候在這兒數銅錢看來無聊想來無情。但此時此刻,也只有數這些故意和他搗蛋不讓他數清的銅錢才能讓他安心。他真的不願、不敢去想那些讓他痛徹心肺的事。她爛漫的笑容,她幽幽的目光,還有那一句「喜歡你」……
天!他處處小心,極力回避的感情就這樣涌來,像洪水一般在他還未及反應之前就已將他吞噬淹沒。
「冉爺,你到底是喜不喜歡壽寧公主呀?」聒噪了一大堆後,見他仍然沉默如故,何東來終于對著他的眼,問出最重要的疑問。
他的目光一閃,動作微頓。雖然輕微卻逃不過何東來的毒眼。「喜歡一個人就要坦坦白白、老老實實地說出來,像你這樣猶猶豫豫、拖拖拉拉的算什麼男人?」何東來看著他,正色道︰「我說的話絕不是句玩笑話,而是我及英雄城所有人的心里話。不管事態有多嚴重,英雄城都是你最有力的後盾。」
冉興讓終于抬頭看他,說出來的卻是︰「豈不聞‘貧不與富斗,民不與官爭。’若我真要與皇室作對,就不止連累了你們,更斷了許多人的生計。」他辛苦打拼了十年,雖然也不算是什麼心慈手軟的善男信女,但好歹也問心無愧。如今,靠他吃飯的人數以萬計,若他為了一己之私孤注一擲,豈非會讓許多人貧困潦倒,甚至像他當年一樣財破家散,流落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