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頭看推門而人的小英子,她終于還是問︰「他們在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啃冷饅頭唄!」小英子嘻嘻一笑︰「冉銀送跌打酒的時候還一個勁地抱怨呢!說一瓶跌打酒要一兩七錢,讓他們主子心疼得不得了,這幾天就連青菜都甭想吃了。」
「那個小氣鬼!誰稀罕他的跌打酒了,你把酒拿過去給他,就說我不稀罕回……等一下!」叫住小英子,她狡黠的笑眸閃著光彩。「拿過來,不用倒便宜了他。」笑嘻嘻地把跌打酒倒在腳上,不像治病倒像是要洗腳。
「公主,那是藥,不是醬油啊!」小英子翻著眼,看她染上污漬的羅裙,不住地皺眉。「公主呵,弄髒了很難洗的。」
「那就扔掉好了。」朱軒煒只是得意地笑︰「一條裙子有什麼稀罕的?難不成你和冉家的人在一起時間長了,也變成了個小氣鬼?」
小英子一嘆,倒真是感慨萬分。「是奴婢命好,跟對了主子。要不然說不定比冉銀過得還不如呢?」想到冉銀唉聲嘆氣地啃冷饅頭,她還真是覺得又好笑又可憐。
@@@
窗外的月色柔和似水,如她含笑的眸透著慧黠與靈氣。那樣美麗、柔和、溫善的外表卻有倔強而任性的個
性。不過,也難怪了。生活在奢華中,受盡萬千寵愛,以她尊貴的身份,崇高的地位,大概根本就無人敢違背她的命令吧?即便是讓人自盡,那人怕也會立刻去死吧?這就是權力的好處,即便他對那種可操控左右他人命運的權力不屑一顧,但為他所著迷的金錢也不得不巴結那些在她眼中可能只是微不足道小人物的官員。
他不是蠢人,只要動腦子想想就已經知道那位何大人必是受了公主的指使才來為難他的。他知道公主在生他的氣,卻怎麼也想不出她為什麼生氣。
為什麼呢?七天前他們不過是初次見面。而且一見面她就迫不及待地解除了婚約,然後又把他罵得體無完膚且貶低得一無是處,好像連路邊的流浪狗也比他討喜一百倍似的。更像恨不得他馬上就死在她面前才好。對這樣一個根本就瞧不進眼的人,還有什麼氣好生的?
他以為這位像一陣風卷來讓他震撼無比的公主也會像風一樣匆匆而去。但是,她留了下來。爛漫無暇的笑容眩惑了他的眼、他的心,那感覺一如她泛著金錢味道的氣息,同樣是他所陌生的微妙情情愫。
那令他心跳加速的奇妙感覺是愛嗎?是他是早已發誓絕不沾染的感情嗎?那多余的感情只會牽絆他人生的腳步。
從很早很早以前,遠在父親破產,他父子被人一腳踢出祖傳三代的宅院時,他就發誓要成為有錢人,要奪回本屬于他的一切。而為此,他摒除了所有可能成為阻礙、牽絆的感情。甚至可以舍棄連做人最起碼的「羞恥」二字。放棄了多少?舍棄了多少?他的世界里剩下的只有金錢。
他做到了自己訂下的誓願。他成了一個有錢人,也早已收回了固安老家的祖宅。可是,他真的快樂了,滿足了嗎?在輾轉流離的生涯中,在因金錢而來的詭譎陰謀里,他得到了他所想要的金錢,可是他又失去了什麼?究竟失去了多少?
驀然回首,當他想要改變時為時已晚,他無法改變早已根深蒂固的執念。他是改不了脾性的小氣鬼,守財奴呵!
枕著窗,他笑了,笑容里透著幾許淒涼。
像他這樣的男人,還會有人要、有人愛嗎?
@@@
虎丘山莊一年一度的交易會,聚集了來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的商客。在這里,不管是南海的珍珠,藍田的美玉,江南的絲綢,福建的香茗,東北的山參,蘇州的筆硯,就算是你想要來自草原的千匹駿馬或是沙漠戈壁的駱駝,都可以在這兒找到。
「獨在他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備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九月初九重陽節,不只是他鄉異客懷鄉思親之時,更是文人雅士登高賞菊之時。而這些豪富商賈縱元賦詩作畫之雅,卻也有對菊品酒之趣。
捧起茶盞,他只汲取茶的馨香,他向來不飲酒只品茶,倒也不是附庸風雅,對茶道多有講究,不過是愛茶的清淡,又厭酒能亂性誤事而已。
透過淡淡飄裊的水氣,看得清朱軒煒眼中的不屑與輕蔑。他無奈苦笑,在公主眼中,這一群炫耀財富,甚至夸張到攜美同行的商人不過是附庸風雅的俗人罷了。的確是有些俗得可笑,但若無他們這些俗人,又何來眼前的繁華昌盛?手控大明經濟命脈的商人,正如一件華麗的外衣,掩飾了明皇朝的日漸腐朽、千瘡百孔,巧妙地修飾出末世的繁華太平……
是想為自己辯白嗎?他苦笑,不讓自己溺入太深的沉思。
適才所出的貨物雖然珍貴,卻非他所需。而此時虎丘山莊的主人王平信已著人捧出一只金盤,金盤上錦盒一只,單只盒上瓖嵌的寶石已價值不菲。「各位,這錦盒乃是洪老板之物,內中珍藏百顆南海明珠。底價二千五百兩……」
錦盒開啟,珠光溢溢,百顆明珠因盒底藍絨的襯托更顯珠明光潤。「各位上等南海珍珠已是難得,能得百顆更是不易,而最最難得的是‘均勻’二字,這里的每一顆珍珠都是拇指大小,看來就似同一顆珍珠毫無分別。您就算是找遍天下,也絕找不出第一百零一顆這樣的珍珠來。」
王平信話音方落,已有人笑道︰「若是王莊主的一張嘴也要賣的話,價值絕對在這百顆明珠之上。」
王平信拱手笑道︰「李老板又開在下的玩笑,三寸不爛之舌也不過是學舌的鸚鵡,又怎及各位富甲一方的大亨有真本事呢?!」
抱維話人人愛听,自然滿堂歡笑,獨朱軒煒不屑冷笑。
「寒蟬姑娘可喜歡?」那攜美而來的金陵商賈古飛笑問,不忘握緊美人玉手。
「那樣的寶物,凡是女人沒有不愛的。」柔柔笑語,寒蟬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手正被人握在手中反復把玩。
「既是寶物便該配美人,在下便以明珠博紅顏一笑。」他一笑,揚手道︰「三千兩。」
「三千五。」「五千。」「六千兩。」此起彼伏的報價聲落在耳中,只讓冉興讓輕輕皺眉。
明珠雖好,最多也只值七千兩,再多就要虧了。「七千兩。」他淡淡報價,引得古飛看了過來。「冉兄向來是不買這些珠寶首飾的,莫非今日也改了性子,也要以明珠博紅顏一笑?」
「怕是要送與壽寧公主做定情信物吧!」笑聲人耳,朱軒煒不禁臉色鐵青。若非有所顧忌,早已上前教訓這妄言的混賬。
冉興讓眉輕揚,雖未看,也知朱軒煒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卻只淡淡道︰「冉某不過是一俗人,怎比古兄的風雅多情。」
「那倒是!若真送這樣的厚禮豈不讓冉兄心疼死了!」哈哈大笑,古飛一揮折扇。「一萬兩。」靜寂中,他得意地笑,輕搖扇兒,仿佛寶已入囊,勝券在握。卻突听一個悅耳的聲音慢條斯理地道︰「一萬五千兩。」
他一驚,看去竟是坐于冉興讓身邊的錦衣美少年。第一次見也不知他是什麼路數,卻沒想到競敢跟他古大公子作對。「兩萬兩!」
「兩萬五千兩。」朱軒煒冷哼,是存心要和這令人厭惡的家伙斗到底。
「兩萬六。」
瞧出他的心怯,朱軒煒只悠悠道︰「三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