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幫你又不是真的要你謝什麼恩。」朱軒煒擺手,心里這個得意。還待要說幾句豪氣的話,那冉興讓卻突然拉住她,急急道︰「施恩不望報乃英雄本色,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咱們後會無期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呀?」朱軒煒正罵呢,卻被他拉著一溜小跑。眼角正瞥見方才那群漢子,「姓冉的,你也太沒有用了吧?就把那姑娘扔那兒不管呀?」她罵著卻被他拉得停不住腳。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瞧不見那群人,冉興讓才停下了腳步,氣喘吁吁地道︰「這閑事是管不得的,一管準出岔……」出岔!可不是出岔嗎?朱軒煒嬌喘著,手中的折扇啪地打在他頭上。
「你這膽小怕事的窩囊廢!還是不是男人呵?」
他哪兒不像男人了?!冉興讓撇了撇嘴,可沒敢搭岔。少說話少出錯。他直起身忽見那拐角處現出一抹白影。
「咦,姑娘你也沒事呀?」朱軒煒正要上前,冉興讓卻一把拉住她,「姑娘,你們也得了二百兩銀子了,何苦還苦苦相逼呢?」
那女子嫣然一笑,舉手理了理微亂的鬢角,竟露出袖內一段艷紅。「公子豈不聞‘財不可露白’這句話?若你們不露出那些銀票,咱們自不會再追了。」
「她說什麼呢?」朱軒煒還真是一句都沒听懂,「你不是重孝在身嗎?怎地竟穿了紅衣裳呢?」
那女子轉目看她,笑不可支,哪兒找得出方才那般哀淒之色。「這位小兄弟還真是個雛兒,難道到了現在竟還未看出這是‘仙人跳’嗎?」
「什麼跳?」朱軒煒眨眨眼,見那女子又是一陣大笑,不由得惱了,「姓冉的,她都說了些什麼呀?」
冉興讓嘆一聲,終于解釋︰「我想她和那些人是同伙,設的本是一個圈套……」
「你是說她們是在騙咱們的錢?!」這世上真有這麼壞的人呵!朱軒煒又氣又惱︰「你們眼中還有沒有王法呀!?」
那女子皺了皺眉道︰「姑女乃女乃追了幾條街可不是來和你們講什麼王法的,若你們識相就快把錢交出來。要不然等老娘的同伴來了,你們能不能活命可就難說了!」
「你——你做壞事還這麼凶呵!」朱軒煒還待怒罵,冉興讓竟一抹額上汗,真的把手上的銀票扔了過去。「你做什麼?!」朱軒煒又氣又怒︰「你這混蛋,怎麼可以輕易向惡人投降呢?」
「這錢沒了還可以再賺,這命要沒了可就什麼都沒了。」冉興讓拉著她的手,只小聲勸慰。那女子一笑,取了銀票,轉身便走。竟還道︰「這才叫識時務者為俊杰,小兄弟還是多學著點兒吧!」
我呸!朱軒煒簡直是要氣炸了肺,一甩手就要給冉興讓好看。就見他一彎腰,月兌了靴竟在那靴中取了一疊銀票。臭得要命他還沾沾自喜地道︰「幸好沒讓她發現,丟卒保帥也算值了!」
這混蛋!此時此形,她真是沒法說什麼了!幸好這輩子她都不會嫁這人——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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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丘又名海涌山,西去蘇州城外七里。據《史記》所載,吳王夫差葬父闔閭于此,後有白虎踞其上,故得名虎丘。
登上小吳軒望蘇台,一覽蘇州風貌。朱軒煒眉飛色舞,笑語盈盈,美景當前,又有他那張愁眉緊鎖的苦臉,怎不叫她心情大好。
搖著扇子,她斜餐著冉興讓,眼角眉稍俱是得意的笑。口氣卻又偏是淡淡的漫不經心。「買不到蘇繡綢緞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說不定冉公子明個兒在虎丘山莊倒做成幾筆大買賣呢!」
「公主……哦,是朱公子!」冉興讓苦笑道︰「幾乎忘了公主的吩咐。」
「我看冉公子是操勞過度連腦子都不好使了。」朱軒煒冷笑,眼中更見嘲弄之色。
「是。」冉興讓笑笑,又應了一聲是。
「你和冉銀那奴才可真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除了一個‘是’字外就什麼都不會說了!」
「是。」冉興讓垂頭,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反是朱軒煒火冒三丈。
「沒出息的東西!」怒罵一聲,她抬腳就走。
「公——朱公子。」叫了一聲,冉興讓步步緊跟。這本來就已經虧本了,要是公主再出個意外,有個好歹的,他這條小命豈不是也要搭進去了!錢,只要他還活著,就有機會賺回來,這命可只有一條呀!
「你鬼叫什麼呀!」朱軒煒怒氣沖沖地扭頭看他,腳下一不小心幾乎跌倒,要不是冉興讓及時抓住她,早就滾下山了。
「放手!」甩開他的手,卻禁不住申吟出聲,「好痛……」
「是扭到腳了。」冉興讓猶豫了下。「我幫你揉揉吧。」
「不用!」朱軒煒揚眉冷笑︰「要想踫我,除非你也是個太監。」
冉興讓笑道︰「那公主就把我看作太監好了。」
「你放手啊!」用沒受傷的腳去踹他伸過來的手,朱軒煒凶巴巴地叫道︰「你敢踫我,我就把你變成個真太監!」
怔了下,冉興讓笑了,輕輕抓住她的腳。月兌下那雙厚底黑靴,露出一只瘦盈盈的粉底黃花的小繡鞋,像蓮花瓣一樣縴巧得惹人愛憐,卻讓他嘆息。這樣一對小腳,也難怪會走不動又容易受傷了。也真不知那些文人雅士為什麼還那麼喜歡小腳,什麼三寸金蓮,步步蓮花,甚至還做了什麼詩什麼詞的,惡心死了!平白讓這些女孩兒受苦挨罪,就連貴為公主也不免受這樣的折磨。
他正怔著,朱軒煒已一巴掌揮了過來。正打在他臉上。「混蛋,誰準你踫我了!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嗎?」越說越火,她一腳把他踹翻,狠狠地道︰「你再敢踫我一下,
我就把你的手剁下來!」
坐起身,冉興讓笑笑︰「你可以剁我的手,但公主你可就得在這望蘇台待上一夜了。」
微微一怔,朱軒煒嘟起紅唇。「你到山下去雇頂轎子。」
「現在已經是黃昏了,還上哪兒雇轎子呢?」冉興讓搖頭道︰「本來,我還可以背公主下山的。但公主想必是不肯的,那我也只好陪著公主待在這兒了。」
「我不要在這兒待著。」狠狠瞪著他的笑臉,朱軒煒心有不甘地道︰「本公主今日開恩,就遂了你的心思,暫把看作是個真太監好了!」
垂頭低笑,冉興讓只轉過身去。
他有寬厚的背,強健的雙臂,伏在他的背上,即便是隔著薄衫也可感到他的體溫。他的氣味不難聞,不像父皇酒氣燻然,也不像兄長染著脂粉。更不似那些非男非女的古怪太監的羶臭。他的氣味干淨而清新,帶著淡淡的豆寇香味,正是她所喜歡的。
她的氣息拂過他的耳畔,有點癢,卻也有絲清甜流于鼻間。他的唇邊不覺泛上微笑。
寂靜中,兩顆心跳動著,合著節拍竟奇異地自然而和諧。不知為什麼,她的臉紅了……
下山的路上,誰也沒有說話。一種微妙的感覺悄悄蕩漾——似水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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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月是上弦,明天就是九月初九,重陽登山之日。
坐于窗前,撐著腮望著月,她只覺那一彎明月映人眼中只似幻影——朦朧,看不清,像她的心。
可笑嗎?居然連自己的心都看不清、弄不懂?!黃昏被冉興讓背回來時,小英子迷們好奇的眼神讓她又氣又惱,羞憤交加。
「你愛上他了?」小英子疑問猶在耳邊,就連她自己也在不停地問自己。她會愛上那樣一個令人討厭的家伙嗎?
愛?!其實,她從來都沒有愛過,也不知道愛上一個人會是怎樣的感覺。美麗的詩篇,浪漫的傳說畢竟還是離她很遙遠的夢。那種感人的熾愛狂情是曾讓她情動不已,但是並不代表她也會那樣去愛一個男人呀!何況從沒一個男主角會是那樣一個小氣到家得讓人又氣又恨又好笑的守財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