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她恨不得此時一槍解決掉王應德,但孩子怎麼辦?
如果無法現在查出,王應德那兩名狗腿听到風聲,或遲遲沒接到王應德的指示,發現有異,是否會立刻轉移陣地?甚至更糟,將孩子謀害,好銷毀證據……她不願去想那種結果。她不能!
但現在騎虎難下,進退不得。緊窒的氛圍中,她突然感到胸口冰涼,發鬢滴下汗水——
不,不是汗水,是雨,開始夾著海風而來。
雨勢迅速轉大,甲板上的人紛紛移到下層,王應德也往船艙而去,在手機上按著號碼。
瞬間,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既不能取命,就只有生擒一途。逮住王應德,逼迫他吐出地點!
一下決定,她本能地就要行動,眼角卻瞟到一個黑影正向她的方向移動,立時僵住。
汴千赫……
她詛咒自己一聲,天!情急之下,她竟忘了考慮汴千赫此刻的角色,和他可能采取的行動。
差一點,她就只身硬闖了,在沒有和汴千赫照應配合之下。
他並沒有動手,那麼,是有了其他的應變計畫?
是什麼呢?
她自認藏身隱密,就算汴千赫預料她會潛進來,也無法輕易看出她確切的所在處。
風雨之中,一切都顯得模糊,倒給了汴千赫絕好的機會給她訊息。她屏息等待,心跳急速,看他在一尺之遠的船緣停下。
「不要出面。」汴千赫輕聲開口,內功穿透雨聲將話傳給她。
任京儀將濕發從眼前拂開,深吸一口氣才答,「你準備怎麼做?」
她該更冷靜沉著,考慮周全一點,這一點,汴千赫勝她百倍。她希望,終有一天她能追得上他。
「暫時按兵不動。」
按兵不動?他寧可讓孩子再受幾天苦?就算是為了救命,如果……有幾個熬不過呢?
舍少數而救多數?
不!這不是她可以認命的選擇。
她忽然想起在王應德屋中中毒的那次,同伴們不幸遇難,而汴千赫為了顧全大局,按兵不動。
不,他並未按兵下動。他救了她,冒著幾百條人命犧牲的代價,也賭上他自己的性命。
他是無情,還是有情?可以為孩子犧牲探員,卻又為她拋開一切?任京儀在寒風中抱緊自己的手臂。他有他的決定,她不能妄加批判或否定,但,她也有自己的決定。
看著他的側影,雨打濕了他精短的發梢,打亮他平削的顴骨,寬闊的肩像是可以承受全世界的重量。
「趁雨下船,我會再和你聯絡。」
他說完,轉身欲走。
就這樣?
要她空手回去,明知每一秒鐘的等待,對那些孩子來說都是酷刑?
她幾乎難以克制要出聲喚回他,但隨即被一股疑惑攫住。
他為什麼都不看她?
他越走越遠,那背影無比寂寥。
不安感竄升,她蹙起眉,全身戒備也倍增。
從她開口以後,他明明知道她的藏身之處,大雨之中,即使跟著潛入鐵鏈後與她密談,都不可能被人發現。
但他卻保持一尺之距,甚至未曾正眼看她。
那似乎可以穿透人心的目光,一向鎖住她的不放,如同要吸入她的靈魂,合而為一,而這次卻避之唯恐不及?
她倏然抓住身前的鐵鏈,豁然領悟。
他要獨自行動!
天!她怎麼沒听出來?
「暫時」按兵不動!他沒有騙她,只是刻意誤導他會「暫時」等待,等的是她安全離開。
然後,他會獨自進行她剛才準備的計畫,逮住姓王的,就算得一根根折斷姓王的指頭,也要逼問出孩子的所在!
不顧一切,只除了她的命。
他寧可將她誘開,獨自拚命,也不願將她卷入危險中,即使她可以成為他的最佳助力。
她咬緊牙,咬得牙根都快出血了。
汴千赫!你要我抱恨終生嗎?你寧可我恨你?
她不懂他,怎麼也不懂。但他懂她,明白一對上她的眼,很可能會被她看出端倪,也可能……無法克制自己,抓住最後的機會道別。
單槍匹馬拚命,在她是一時的沖動,十八歲的熱血沸騰;在他,是冷靜而全心全意的決定,截然不同的犧牲,卻是一樣的瘋狂。
她發白的雙手拉彎了鐵鏈的圈扣,自己卻渾然不覺,驀地濕冷的臉頰感到一片熱流。
好!她是年輕氣盛,但不是需要保護的溫室之花。就算多花了幾秒鐘的時間,她畢竟看透了他的計畫,掌握住他的心思。
她要當他的夥伴,以每一種可能的方式。
汴千赫,不管你願不願意,我管定了!
你難道不明白,我想守護你的心情和你一模一樣?我願為你拚命的決心,跟你是同樣強烈?
她挺直背脊,努力想看清艙門的所在,低著身子快速前進。
豪雨沖刷甲板,使腳下極度濕滑,強風卷起的浪頭,不斷沖撞船身。
甲板上杳無人跡,船艙四面都有門,窗口透出燈光,她憑方向感選了其中一道。
風雨實在過大,她可以看見艙內人影移動,卻無法辨明身分,也听不清其中的對話。
用力壓下心中的躁氣。汴千赫會等多久才下手?她該硬闖進去嗎?情勢不明,又和汴千赫的計畫背道而馳,此刻的她像是盲人叫牌,毫無把握!
盡人事,其他的听天命吧!
一咬牙,她沖向木門,以肩狠狠撞開。
在內功勁道下,門框應聲碎裂,木門向內半倒,她入艙後立即伏滾在地,翻了幾轉才躍起貼靠在牆上。
俐落的動作讓艙內的人眼花難辨,靠牆而立也杜絕後方突襲的可能。任京儀一手用力抹去眼睫上的雨水,以便看清房中的情勢。
懊死!不知是該暗喜來得正好,還是該詛咒自己運氣不佳。
船艙內,王應德僵坐在椅上,被汴千赫的左臂橫鎖住氣管部位,而眼珠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尖刀。
兩人見她闖入,驚異之余並未采取劇烈行動,或者該說,王應德欲乘機掙扎的意圖,有效地被那抵上眼皮的刀鋒止住。
懊死的是,破門之聲驚動姓王的手下,甲板上立即傳來喧嘩和紛沓的足音。
「你……」王應德只發出一字,就艱困地嗆咳起來,顯然汴千赫下手極狠。「你……和他是一夥的?」
刀光閃閃之下,一般人早被眼皮上那冰冷而可怕的壓力嚇得語無倫次,王應德卻仍有本事應付新的變數。
任京儀未答話,也不去看王應德身後的汴千赫,只砰地一聲將門重新撞合,然後靠牆站開一步。
這間船艙只有一道門、一扇窗,任京儀拔出手槍,所選擇的位置,得以守著門不讓王應德的手下闖入,又能同時正面迎敵。
她抬頭望向汴千赫,他沉著鎮定的視線並不讓她感到意外,她明白他不會向王應德露出任何破綻,也絕不會承認他和她有任何關系。
但他平穩的視線中,冒出一絲掩飾不住的驚怒,讓她嚇了一跳。
真傻,她早該知道他不會歡迎她插手的。
或者該說,他怕死了她身陷危險。
如此的領悟讓她坦然迎視他,傳遞她堅定的意念,然後轉向王應德。
「我不知道他在這里干什麼,我只知道我是為何而來。」她冰冷地回答,「看來你現在的姿勢,對我來說方便多了。我要的很簡單,把孩子所在的地點報上來!」
「你是哪一路的?想搶我生意?」身處危險中,王應德仍欲模清她的底細。
生意!任京儀真想吐他一口口水。
她淡笑,「我很明顯地和你不同路。」
門外人聲越來越大,傾斜的木門搖搖欲墜,任京儀左腳一勾,將門半開,身軀仍安全地躲在牆後。
門外人聲突然靜下,因為王應德被挾持的景象阻止了欲沖進的船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