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兒,出了事?」
伍漢的神情在轉向任京儀後,立刻柔和下來,但精銳的利眼馬上看出她身上隱隱透露的異常訊息。
「幾個小混混而已,給他們一點教訓,下次大概不敢再來找麻煩了。」
「你動手了?」
任京儀嘆息,就知道瞞不過伍叔的雙眼。
「本來要逗他們玩玩,順便打探一下『義中』的幫派體系,誰知道把他們帶到小巷里還是被路人甲看到了,我不想鬧得太大,只好把他們趕跑。」說到這里,一股怒火在她心底悶燒著。
「區區一個路人甲,就把你氣成這樣?」
她是從不動怒的人,若不是知她如父的伍叔,任誰也看不出來她的異樣。
「那人有來頭。」她慢慢地說。
要問伍叔嗎?問了,絕對可以探出那人的一點底細;但是問出口,便肯定了那人在她心中留下的印象——
太過深刻。
她沉默下來,伍漢也沒有馬上追問,只是研究著她俊容上的神情。
這個女娃兒深沉又狂狷,很少人模得透,更少人能撼動得了她。
究竟是何方神聖闖進了她不羈的心靈?
任京儀咬了咬牙,還是拗不過自己莫名其妙的好奇心,終於問了。
「伍叔,你也許會知道這人,既然他也練過身的……」她頓了下,「身高約一七三,二十五歲上下,平頭,沒有顯見的疤痕或刺青,濃眉大眼,聲音低沉,听得出內功比我高上許多,而且,」她撇撇嘴,「他好像很有俠義心腸,看不得人受傷,真不知這種人練功干什麼?」
「他看得那些人受傷,卻看不得你受傷?」
伍漢沒有馬上回答是否知道此人,倒是又抓住最叫她感到納悶的一點。
「誰知道?搞不好又是沙豬-只,雙重標準!」任京儀沒好氣地微聳肩。
「听來是認識你的人,」他的話讓任京儀驚異地抬眼,「在無人的小巷平白踫上高人,太過巧合,更何況——」伍漢似笑非笑地又加一句,「你的外表和氣魄,根本不會讓人有護花的心態。」
任京儀的眼中燃起勃發的怒焰,這個人斗膽跟蹤她,有什麼目的?
「他是哪里來的?告訴我!」
「告訴你又如何?找人打架去?」伍漢雙手抱胸,充滿興味地瞅著她,「你那麼好奇,剛才怎麼不抓著他拷問清楚?」
任京儀抿緊了線條俊美的薄唇。
「我只想模清他的意圖和來路,不必和他有任何交集!」
「換句話說,你和他多相處兩秒都會感到渾身不自在。」伍漢眼中有笑意。
「去你的,伍叔!」任京儀瞪他,他立刻舉起雙手。
「別瞪!」他笑道,「全天下也只有你敢瞪我了,流星那小妮子至少還會向我撒點嬌,你怎麼老是凶我?」
任京儀面容緩和下來,嘴角揚起,「流星姊到底要和蕭大哥結婚了沒有?」
伍漢的乾女兒是一個頑童般的奇女子,身為密探,卻和一個扒手警察湊成了一對,而這問題是任京儀每次踫上那兩人必問的,他們的婚禮簡直等死大夥了!
「我看還早得很。」伍漢搖頭,「流星還沒氣完那個驚喜訂婚的安排,說什麼居然沒有早一點看出大夥搞的鬼,自尊心受創太深!」說著,嘴角輕輕往上揚。
蕭雨追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小流星,也真費了好些心神,連訂個婚都是半哄半騙才搞出來的。
「哼,讓她等吧!」任京儀也笑了,「看他們兩個熱情如火的樣子,一天不知道上幾次,再怎麼避孕也會蹦出一個來,到時還怕沒有一個帶球婚禮?」
「京儀!」伍漢笑斥,「女孩子談這事,還是含蓄一點的好。」
「含蓄?我?」任京儀冷嗤一聲,立刻又正起面容,「伍叔,別想繞圈子,那人到底是何方鬼怪?」
伍漢嘆了一口氣,這女娃不過十八歲,怎麼如此機靈?又怎麼如此世故?
要不是出生後不久母親就病逝,十歲又見到父親因公殉職,她也不會鐵了心要追隨父親的遺志,踏進秘密警局,成為伍漢手下最年輕的便衣警員。
這是命運,還是固執?
其實,這個單位沒有正規的編制和紀錄,不在正式的警方統轄之下,而是直接向最高權力的幾個軍警決策人物負責。
他們的任務,常是警方無法以正常管道解決的棘手怪案,需要非常人物以非常手段解決。
而任京儀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都是非常人物。
「那個人的身分,越少人知道越好。」伍漢謹慎地說。
任京儀眼楮亮了起來,果然不簡單,她沒有看走眼。「我們的人?」
「那倒不是。我們除了自己人以外,也常用到外面一些獨行俠般的人物,或者該說,我們偶爾和一些亦正亦邪的角色有合作關系,有點像線民,但不限於為我們提供情報而已。」
「我懂了,就是為我們臥底。」
「問題是,他們完全是自主的,所以也不算為我們臥底,他們自有己身利益的考量,順便為我們行事罷了。」
「為錢?」任京儀微眯起眼。
「多半不是,那種人根本不用擔心錢財,通常是因為和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才在某種程度上合作,完事以後兩不相欠,形同陌路。」
「獨行俠。」她低喃著,咀嚼著這三個字,「那他跟蹤我,有什麼企圖?」
「我懷疑那種人會想與我們為敵,外頭更強的敵人多的是,我們既沒錢又沒名,政府不承認我們的存在,也不會替我們撐腰,除非是要報仇,不然找我們麻煩太無聊。」
「你到底知道這人多少,告訴我!」她堅持。
「你確定你真要知道?」伍漢凝望著她的目光,似乎有所算計。
「你擔心我大嘴巴壞事?」她全身硬邦邦地反問。
「那倒不是,」伍漢嘴角一勾,「但你的直覺反應是該離這人遠遠的,且越遠越好——你不覺得,應該听從自己的本能?」任京儀抿緊唇,心中有著空前的掙扎,為什麼自己會猶豫不決?
若不對那人一笑置之,就該查個水落石出,質問那人為何跟蹤她、為何多管閑事。
這樣扭扭捏的,根本不像她!她到底想怎麼樣?
為什麼自己也沒個答案?
「告訴我那人的事,」她終於決定,「要怎麼辦再說。如果他再跟蹤我,至少我也有個底。」
「好吧。」伍漢指指電腦,「我給你一個代號,你要怎麼查隨你,我們有的都入檔了。我相信你不會比任何人知道得少,畢竟,你比中心里任何一個駭客都
***
天底下再也沒有比一個惱人的謎,更教人心神下定。
就像一只揮之不去的蒼蠅,嗡嗡地不時在身旁盤旋,真要繞著圈子沒命追打,不免可笑,但任其來來去去地在四周挑釁,又著實教人心煩氣躁。
她走的這條險路,憑的就是一顆冷靜的頭腦,有著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強大自制力,才能順應萬變,承受巨大的壓力。如果必要,有時得面對致命的危險。
隨隨便便一個男人,憑什麼讓她思忖終日?
真他媽的!
「京儀?」
她抬頭一看,是龐依菱,手上抱著書跟隨她走出教室。
「有事?」
把心事推到一邊,輕松地俯視龐依菱靦腆的面容。任京儀比班上所有人都高,這也是她的魅力之一,她特意將腳步放小,配合身旁秀氣的女孩。
「呃,我是想……請你幫我們合唱團拍海報。」龐依菱一向辯才無礙,但踫上任京儀英氣逼人的明眸,就結巴了起來。「我是說,不是要你攝影,是……請你當海報上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