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這種陪伴沒有意義的。」
陪著她漫步走過大街,原犁雪問︰「因為我根本沒有用處所以不該留下嗎?」
簡安然收步,「不是。」
「……」
「你最近可以去見霍紫笙嗎?」
「你要我去見她?」原犁雪沒有什麼表情,語氣輕飄飄的。
簡安然看了他一眼,「我想知道在霍青衣失蹤這段時間里,霍家有沒有收到過勒索之類的要求。」
原犁雪問︰「因為我去那邊還有可能得到情報,在這邊卻會妨礙你打籃球,所以要我去找霍青衣?」
「你到底在說什麼呀?」簡安然看著原犁雪的背影問。
「呵。」原犁雪看著黑夜里一團模糊的樹叢,語氣依然輕飄飄的,「今天你的語氣或者態度,比我見過的每一天都要溫柔。」他回頭向著簡安然,「是我的錯覺嗎?是因為我的錯覺而誤以為那樣嗎?」聲音漸漸高昂起來。
這個夜晚的月亮格外不清晰。簡安然沉默了,隨後說︰「你這個心情,明天還是休息一下比較好吧。這樣子太明顯了。」她嘆了口氣,「從我做賞金任務的時候,你就一直這樣不是嗎?」
心頭的火,說不定是此刻才被真的撥旺了。原犁雪努力調勻呼吸,努力平靜地問︰「也就是說,只要是任務對象,你都會溫柔地對待?」
簡安然抬頭看原犁雪,她說︰「是。」
「那麼,在南華的日子,你對我的所有溫柔也都是出于獵人的職業需要,對不對?」原犁雪輕聲問。
簡安然其實知道有時候該搖頭說不是的。她知道面前的男孩子有的是顆怎樣容易不快樂的心。但是心里有聲音反復在說,你不要說謊啊,你是簡安然,難道真的要為別人放棄自己?那樣子就算得到好的結局,你也不是你了啊!
簡安然說︰「是。」
在沉默中她听到了幾不可聞的嘆息,原犁雪說︰「明天我去找霍紫笙調查。」然後背轉了身子。
——這種異常的冷靜和自持,才是預示著真正大的爭端吧?簡安然想著緩緩地吐了口氣。
第二天原犁雪沒有來。
簡安然和張暮練球的時候心神有些恍惚,連著讓張暮得了十分,覺得興味索然,搖頭說︰「我不能打了。」
張暮把毛巾遞給簡安然,「你心思不集中呢。」
簡安然淺笑,「不好意思。」
「沒有,耽誤你的事情陪我練球,不好意思的是我。」張暮在長凳上坐下,「嗯,昨天和你來的那個原犁雪,好像很討厭我?」
「哪有。」
「呵呵,你們關系很好吧。」
「……是嗎?」
「他整個下午一直耐心地在場外等你,而且一直注視著你。不是好的朋友很難做到這一點。」
簡安然抓住毛巾,低頭微微笑了笑,「但是,今天卻沒有來。」
「哈哈,因為他沒有來的時候你會這樣失神,才更可以確定你們是好朋友。」
簡安然聞言怔了怔,微笑,「你這樣以為。」她注意到張暮向場邊望去,「你還在掛念那個經常來看你打球的女球迷?」
張暮說︰「她在那次ERI爆炸事件的隔天沒有再來,如果不是在那附近而受傷就好了。」
「她知道你這樣掛念她一定很高興。」
張暮臉色有些憂郁,恍惚了一會兒後驚醒,「對不起,我走神了。今天趕時間嗎?」
簡安然收拾著包,想是不是該去看看原犁雪,微笑說︰「沒有什麼事情。」
張暮高興地說︰「那麼今天請去寒舍吃飯如何?」
簡安然詫異問︰「不會麻煩嗎?」
「哈哈,是父親提議請你的呢,他一定會準備好好吃的食物的。」
「伯父?」
「我也覺得很奇怪。」張暮興致勃勃地問,「要去嗎?」
是不是被看破了行藏?簡安然微笑,「接到邀請不勝榮幸。」她的眼楮里寒光凜冽,「我當然會去。」
途中手不自覺地觸踫到手機,想該給犁雪打個電話。撥了號碼後听到的是對方忙的提示,五分鐘後仍然佔線,簡安然略微嘆了口氣,決定今晚再聯絡他。
張暮在前面停下腳步,「到了。」他笑著說,心情照例很好的樣子。
簡安然向大廳望去,張蘅華站在上次看到他的位置,氣色或者其他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是這次,他沒有在與簡安然目光接觸的時候返身走開,平和甚至有些哀傷的雙眸直視著她。
簡安然說︰「伯父好。」
張蘅華突然說︰「你要找的,在後城河的7號倉庫。」隨後甚至笑了笑。
「啊?」張暮不明所以。
簡安然有個瞬間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沉默後問︰「為什麼知道我……」
張蘅華說︰「那個不重要,快去吧。你要的‘那個’,好好地保存在倉庫里。」
「那個?!」簡安然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些憤怒,大聲問︰「所謂那個是什麼!你做出那種事情是為什麼!為了報復辜負你的戀人嗎?因此就……她的一顆心不在你這里,就算勉強在一起,結局會好過你現在這樣?」
張暮不明白狀況問︰「安然?你在說什麼啊?」
「我……」
「不是的。」張蘅華打斷了簡安然,「不是那樣。我只是不想讓身為母親的她再經歷失去的哀傷。」他坦然地說,「這些年我每天看著她,看到她的盛開和凋零。那天看到那個的時候,我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她再見到這種悲慘的結局,僅此而已。」
「那麼現在為什麼又……」
「她還是瘋了啊。就算沒有看到結局,也那樣聰明,把一切明白了。」張蘅華疲乏地笑了笑,「因此,現在我要守護的就只有自己的安寧了,是不希望有外力干擾現在的生活——好嗎,簡安然?」
那雙眼楮,說的是真話。簡安然慢慢低頭,「我明白了。」轉身離開的時候與張暮擦身而過,沒有看他。
張暮愕然看著眼前的一切,問父親︰「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請安然吃飯嗎?」
「令尊已經請了我盛宴。」簡安然開門,下一刻卻義停住腳步問︰「但我還是貪心地想多點一道佳肴——為什麼你會明白我的目的?」
張蘅華苦笑,「你和‘霍夫人’年輕時候的眼神一模一樣,那個泄露了你的一切啊。因為和她是一樣的人,讓我一看見就警惕,不由得……」
「什麼?」
「沒什麼。」張蘅華轉開視線,注視著張暮,這是他的兒子,他現在只剩下的……
簡安然從身後掩上大門。
張暮急切問︰「父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蘅華微笑︰「吃飯吧。」像對小孩子一樣寵溺地拍拍兒子的頭,一股溫暖的情緒從胸口涌過。這個最珍愛的孩子,對于現在的自己最重要的孩子……倘若愛的人已經無法保護,最起碼,這個孩子自己要拼死守護。
簡安然覺得這個任務簡直滑稽到無可復加,這樣的調查和這樣的結果讓她不知道該怎樣想才對。她慢慢地走過後城河畔,突然覺得很累。
牽著氣球的小妹妹從身邊跑過,仔細看了看簡安然的臉,說︰「大哥哥你臉色好差。」
簡安然微笑,「我沒事。謝謝你。」
孩子的母親遠遠地喚了聲紅紅,那小女孩向簡安然揮手作別,跑過去。
簡安然看著那小女孩跑遠,投入在等待的母親懷抱,緊緊摟住母親的頸子格格地笑了,也禁不住淺笑。
她看著女孩幸福地在母親的懷里喃喃細語。微笑。
看著女孩快樂地向空中拋起玩具。微笑。
笑著笑著,突然斂住快樂的表情。簡安然驀然咬住下唇,低聲喃喃地說︰「什麼守護現在的安寧生活不希望被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