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她神智稍一清醒,什麼都還沒弄清楚,倒先記起了兩人先前的不悅,開始無言的抗爭了。
「對于那件事,要道歉沒有,但你可以打我、罵我、奴役我,直到你高興為止。」他吐了口氣,「你病了,在你生病的這段時間,我們就休戰吧。」
「你知道現在的我沒力氣打你,沒力氣罵你,更不可能奴役你才這麼說。」才說幾句話,她又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
「想打我罵我,我不介意延期直到你有力氣再說。至于奴役,哼,你已經奴役我煮一鍋粥了。他起身入廚房,再出來時手中端了一碗看來頗秀色可餐的蔬菜粥。「溫度剛好,墊一下胃,待會要吃藥了。」
她搖了下頭。「沒胃口。」
「多少吃一些吧,我熬了一個多小時。」挪了一張矮凳子,他舀了一湯匙靠近她的嘴。
于曉璐看著他,見他示意她張嘴,她勉強吃了兩口就搖頭。「喉嚨很痛,不要吃了。」
季蘊熙把碗放下。「那你說,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去買。」
她再度搖頭。「我想回家。」
「你回去沒有人可以照顧你,你的朋友每個人都有工作,連那個叫李為的現在人都在國外。如果你家有人能照顧你,我現在馬上送你回去。」
「你也是大忙人,我不想麻煩你。」
「因為是我才不想麻煩嗎?」
被他說中了,她垂下視線。
原來她寧可麻煩男友、麻煩朋友,就只有把他排除在外。莫名的,他有一種無奈的挫折感。
人是一種有趣的動物,麻煩人人怕,可當自己成為麻煩的時候,在最無助時會求助的人,通常也是自己覺得最親密或最相信的人。然而此刻的他,被她排拒在外。
「于曉璐,我不是個友善的人,可也稱不上壞人吧?即使我不愛惹麻煩,可當我願意照顧一個人的時候,就表示這件事對我而言不是麻煩。」他嘆息。「如果還是不行的話……你曾說過喜歡我,不管我能不能回應你的心意,你曾想給我幸福,這幾天就當我回報你。」
「……都過去了。」
「你生病的這段期間,就當時光倒轉好了。」
于曉璐紅了眼眶,慌忙的閉上眼。時光倒轉嗎……
那年她十七歲,她好喜歡好喜歡一個男生,視線總在不知不覺中跟著他打轉,戀慕的眼神中,藏著好多好多無奈和傷心……
他愣了下,抹去她眼角的淚。那段日子……她過得很痛苦吧?「你燒一退我就送你回去,這幾天你暫且住下。如果怕無聊,我打電話叫你朋友有空來陪你。當然。如果這房子你真的住不慣,那就另當別論。」
「你的房子很單調……死氣沉沉的……」感覺到他的些許改變,讓她有勇氣說出一睜開眼就想說的話。
單調?死氣沉沉?季蘊熙面部抽搐,不知道該怎麼接下文,他的室內裝潢出自國外設計名家之手,堪稱簡約時尚的一流美學,而這女人居然敢大言不慚的嫌它?!
好吧,但她這麼說,是願意接受他的幫助嘍?
「太大的單調空間會讓我沒有安全感。」同一個姿勢維持太久,她想換個姿勢,卻又不太有力氣,可他似乎懂得她的意思,伸手替她挪了一下位置。「謝謝。」
「改天該參觀一下你的房子。」
「我的風格你不會喜歡的。我的房子里放了很多植物跟布偶,一只一只的可愛布偶讓我覺得不寂寞……我也喜歡滿天星,滿天星真的像滿天星星一樣,放上一大把,感覺就像同時擁有好多希望。」那麼多的希望,其實她的願望只有一個……
見她眉頭皺了皺,他說︰「不舒服的話把藥吃一吃,我抱你進去休息了。」
「……好。」
吃完藥不一會兒,她又昏昏沉沉的睡去,這一睡又是一兩天。
今天,她在一陣若有似無的香氣中睜開眼,看見了滿天星,身旁也放了一堆大大小小的布偶……原來她是在自己家中啊,難怪睡得特別香甜。
方才她是不是作了個好長的夢?夢見季蘊熙收留發高燒的她,還為她熬煮蔬菜粥,和顏悅色的跟她說話……
怎麼可能呢?那個人對她好壞的,他對她……不可能這麼好。
只是,夢里的他好溫柔,溫柔到讓她心酸,溫柔到讓她不必特意想也知道必然在夢中。
再睡一下吧,她還想再夢見他……
第4章(2)
***
「曉璐,你終于出現了,你身體好些了嗎?」大忙人京德看到她,連忙煮了杯她最愛的焦糖瑪琪朵給她。
「謝謝,我好多了。」
「你真的瘦了好多,要多吃點東西補足營養。」收容所咖啡館的忠實客戶儷靜醫生,也過來關心了。
「嗯,好。」
于曉璐病了一個星期,這群好姊妹去探望過她兩次,第一次她人在季蘊熙家撲了空,第二次才在她家里看到她。還好那時她已經稍微能下床,自行打理生活起居。
罷端咖啡和蛋糕出去給客人的遐齡回來了,一看到于曉璐就說︰「你出現了,好可惜喔,我一直無緣見到那個聲音超好听的‘接線生’先生。」哈,她什麼都還沒問,這女人已經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全招供了,瞧瞧她臉紅成什麼德行。
「又不熟……提他做什麼?」他和她才不是那種關系呢!他是別人的男朋友,他女朋友她還見過,也許遐齡和京德也有印象。當初她會接那個藝術蛋糕,還是張海婷不知道透過幾個人的關系,搭上京德才介紹的。
只是……只是她生病的那幾天、他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還找盡了理由把她留下來?她在半夢半醒中以為作的夢原來並不是夢,醒來時原以為是在自己房間,有好多布偶、有滿天星……可不一會兒她就發現,她是在他的房間。
他真的因她的話而買來了滿天星,買了一堆布偶女圭女圭,雖然那些布偶都不是她會買的一0一忠狗、比人還大的獅子、花豹……還有最讓她絕倒、在她看來實在是丑到不行的霹靂貓。大大小小的布偶十幾只,她唯一喜歡的只有那只大小罷好可以擁在懷里的彼得免。
其實她不過是個過客,他實在不必因為她的話而張羅這些。
住在季蘊熙家一天半,治高燒和流感的藥物使得她一直都昏昏沉沉,半夢半醒的時間比清醒多;可她依稀記得有個低沉的聲音耐著性子哄她喝粥、哄她吃藥;有雙有力的手臂攙扶著她、在她嗆到時輕拍她的背。他擁著她時的保護姿態、輕拍在她身上的節奏、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雖然時間是那麼的短,這些記憶卻像是用最利的刻刀,一劃一劃的刻在她心版上。
清醒時一想到這些,她的心便一陣慌亂,尤其想到他說的「時光倒轉」……
第二天下午她醒來時他不在房子里,她想也許他是趁她熟睡時回事務所處理事情。在略略想清楚一切後,拿了自己的手機,她只簡單的留下一張紙條就離開了,之後甚至連通感謝的電話也沒打。
很沒禮貌,對嗎?因為她好怕再見到他。
這份恐懼和先前因為羞愧、因為難堪的過住而不願再見到他有很大的不同,知道這種不同會把自己帶進更大更深的痛苦,于是她只能很鴕鳥的選擇離開。
見于曉璐訥訥的樣子加上閃爍的眼神,對于她的回答,遐齡完全不相信。呵,真有趣,男的說是她的「舊識」,這女人卻說「不熟」急撇清,絕對有問題。
「這年頭的佛心人士真多,不熟也可以收留陌生人住下,然後還可以勞心勞力、無怨無悔的照顧人家?敢問那位先生是社會局還是開慈善機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