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心底里的話,也只會在酒喝多了才會一不留神全說出來。她迅速低下頭,害怕自己一個激動會流出眼淚來。
「你不是別人,又如何知道別人的想法?有句話說,他人眼中瓦礫,未必不是我眼中的至寶。」
她忍不住抬起頭來。
他的神色里毫無半分玩笑之意︰「雅思,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只是你自己不曾留意而已。」
她就一直看著他,看到連氣氛都尷尬起來了。她卻突然站了起來,捂住嘴巴朝不遠處的下水道口跑去,然後蹲著就是一陣干嘔。
他遠遠看著她的側影,眼中閃過一絲遺憾之色。
有些話,一直徘徊在他的心里,想說,自己卻是覺得有些唐突。當然今天這樣的狀況下,根本也並不適合談太過正經的話題。
想到她晚上喝得太多,身體肯定是受不住了。于是立刻起身走過去,輕輕幫她拍著背順氣。
雅思覺得自己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了。晚上沒怎麼吃東西,吐得全是酒水,酸氣哽在喉嚨里,幾乎背過氣去。
「如果太難受,我送你去醫院吧。」
雅思迷迷糊糊地搖頭拒絕。
好不容易吐干淨了,他小心地扶著她坐進車里。
她閉眼靠著副駕駛座上,臉色慘白,眉頭深鎖。
他從另一邊坐進車里,沒有立即發動車子離開,而是靜靜地將目光停在了她的臉上。
相識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工作上她專致認真,能力卓絕。為人處事上,她對他,多半還是忍讓包容的態度,實在被惹急了才會抵抗一下。最重要的一點,她答應的事,似乎就會拼盡全力去完成。
他並不是她該背負的責任,到底什麼原因讓她對他父親的承諾如此固執信守,他雖然不知道,但今晚她不管不顧地陪酒只為幫他打通關系這件事,讓他原本的認知,產生了一絲動搖。
丁雅思,只可惜你的好,並不只是我一個人看得見。
這便是我擔憂的事。
雅思最後還是被送到了醫院。
斑名揚開著車送她回家,到達之後想喊醒她下車,她卻遲遲沒有反應。伸手一拭,才發現她額頭燙得厲害。于是他又迅速調轉了車頭,在小區門口跟保安問了路,然後直奔最近的醫院。
值班醫生調試好輸液的管子,看了一旁的高名揚一眼,先一步走出病房去。
斑名揚跟了出去。
年輕的醫生見到他出來,眉頭一蹙道︰「你女朋友有胃炎吧?那還讓她喝那麼多酒,不要命了嗎?」
最見不得這種拿身體不當回事的人,出了問題又只知道逼著醫生要保證。
斑名揚也沒有否認,只是道︰「那現在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先輸液,留院觀察一下。明天早上你弄點稀飯什麼的,等她醒了給她吃。」
醫生交代完,離開了。
病房里開著日光燈,將房間攏進一片冰涼的顏色里。
他看了一眼,轉過身,半靠到門邊的牆上,下意識模了模西褲的口袋,想起來自己還裝著一包尚未開封的香煙。那時她吃飯前給他的,說是以備急需。
巨細遺靡,事事周到。只除了對待她自己。
一個女人,年紀輕輕就得了胃炎,不知道她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像今晚的場合,她看起來應對從容,可見是見識得多了。而生意場上,不分男女,至少為了成功所必須付出的代價是一樣的。
他取出香煙,打開了抽出一根,渾身模遍了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打火機,于是又靜靜地將煙塞了回去。
心頭卻是一陣莫名的煩躁。
轉過身,從半掩的門里,可以看到床上的人依舊昏昏沉沉地睡著。
他下意識地再次蹙眉,只是嘆氣。
心里煩的時候,他就給丁湛打電話。
「我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
丁湛在那頭笑著調侃︰「怎麼,心軟了?沒想到你能這麼快就良心發現,該不會是喜歡上人家了吧?」
他在這頭沉默了許久。
「我看著她為了拉關系,把自己喝到犯胃病進醫院。我想如果只是假意應付,根本不會做到這個程度。」
丁湛也轉了認真的語氣︰「名揚,你向來都是個理智的人,凡事都能妥當應對。唯獨在這件事上,我一直不太苟同你的做法。當然,人的確需要相處之後才能了解彼此,你想通就好了。」
「可是丁湛,」他停頓了一下,揮走心里的那一絲感性情緒,「想明白是一回事,現在的形式卻已經容不得一切重頭再來,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說這句話,不是說給誰听,他不過是想堅定自己的心意,不允許自己心軟動搖。
丁湛沉默了一秒,給出中肯的意見︰「只要你自己覺得能把握住事態,別人無權干涉什麼。不過名揚,如果愛情是你一直避若不及的東西,那麼該以怎樣的態度來對待丁雅思,你可能要考慮清楚了。」
最後這一句話,牢牢敲進了高名揚的心里。
直到電話掛斷許久,他仍對著暗下來的屏幕出神。
冷靜理智一直是他引以為傲的東西,只希望這一次,他不會丟失了這些東西而不自知。
可是他分明也知道,人的心意,永遠都是無法被理智左右的東西。
第五章看似英雄(1)
雅思在醫院里已經躺到第三天了,痛苦得簡直無以復加。
她年紀輕輕,一直過著忙碌的生活,幾時像現在這樣游手好閑過?高名揚說,你就當是趁機休假,好好休息一下。
真要是休假倒還好了,她至少可以背起包滿世界散心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睜眼閉眼看見的都是醫院病房的天花板。
她覺得自己的狀態,離崩潰絕對不遠了,現在最好誰也不要來招惹她,她會毫不留情地把那個人當炮灰給轟了。
側身睡著,面朝著窗戶。身後傳來推門聲,她也懶得回頭去看。反正無非就是醫生護士。
有東西放下的聲音。
「今天感覺怎麼樣?」
她詫異了一下,迅速翻身回頭。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在公司里嗎?
「康嬸呢?」
他指了指床頭櫃上的保溫瓶︰「我開車去公司,順路就把這個送來了。」
雅思不上心地看了一眼︰「又是粥?」
答案是肯定的。因為都是醫生的吩咐,一個星期里都不準吃油膩的東西。
「趁熱喝,我幫你弄。」他動手擰開蓋子。
雅思阻止道︰「你先別弄,有件事我要跟你打個商量。」
他分神看了她一眼︰「好,說吧。」
「這個白粥我打死也不喝了,要不你給我弄點別的吧?」有求于人,連態度也是難得一見的友好和氣。
他停下動作︰「醫生說……」
她理直氣壯地瞪了他一眼︰「醫生的話怎麼能全听?你沒見我都好了嗎?連液也不用輸了,為什麼還不讓我出院?可見是巴不得我住上十天半月,好多貢獻一點床鋪費。」
積了一肚子的牢騷,終于忍無可忍了。醫院和醫生成了可憐的靶子,而運氣不好的高先生則成了接受這一番牢騷的受害者,還必須是無條件地接受。
「我發現,你幾天醫院住下來,脾氣好像變了一點。」他試圖說得含蓄些。
「把你當犯人一樣關在這里,不出三天,看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斑名揚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知道這個時候眼前的人最好不要多惹,于是妥協了︰「那好吧,你說想吃什麼,我去買。」
她心心念念了好久,自然不用想就月兌口說出︰「沙縣的餛飩和蒸餃。」她不能吃辣,平時下了班都喜歡去小區門口的沙縣小吃店里解決民生問題。
「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