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呿!她都二十五了,妹妹八歲弟弟更小,才六歲,想來都好笑。
踫面之前,她努力的說服自己,只是一、兩個小時的相聚,傷人、令人尷尬的話絕不說出口,可是,她到底是只刺蝟,一丁點的刺激就足以令她高豎起刺。
「那里畢竟曾經是妳生活了十多年的家。」
「『曾經』兩個字只用在過去式,也就是說它現在不是我的家。」現在的那棟屋子,也許她會連曾經的熟悉戚都找不到。
說穿了也是逃避,她生怕一草一木的改變會勾起太多的愴然。
「那里一直是妳的家,隨時歡迎妳回來。」女兒的話令他很難過。
「一屋子陌生人的家?」她嘲諷的一笑。「那個所謂的家,對我而言比飯店更陌生。」
甄有義沒想到女兒會這麼說,他怔住了。「妳怎麼、怎麼這麼說?!為什麼對妳雲姨始終有敵意呢?她對妳……」
甄冠君惡狠狠的打斷他的話,「不要為了那個什麼都不如媽媽的女人和我吵。」
久久說不出話來,像是在沉澱一些情緒,好一會兒他才說︰「妳真的這麼認為?」
看來這頓飯也甭想好好吃了,甄冠君豁出去了,她發泄情緒似的把藏在心里多年的話一古腦的說出來。
「要找情婦好歹也找個象樣點的,你干啥眼光之爛,找一個年齡比媽咪大、長相和媽咪簡直天差地別、學歷也比不上她的女人?!
「既然要養情婦,當初就不應該結婚,更不應該生下我!生了我,就給我一個建全的家庭!」
她恨吶!為什麼她人生的挫折老是別人為她帶來的!
「你知道嗎?大學時候我想加入家扶社,卻因為我出自單親家庭而被排拒在門外,你知道我當時是什麼感受嗎?
「我恨!恨死你了!我甚至詛咒你早死,下十八層地獄!」她雙手撐桌,站了起來。
「冠君……」甄有義的眼眶紅了,他從來不知道他和她母親離婚,竟然帶給她那麼大的傷害。那時,她始終沉默,比起她母親的大吵大鬧,她向來冷眼旁觀,一臉置身事外。「我很抱歉。」他伸出手想拉住她的,可卻被她一把甩開,回過身就離開。
「冠君!」他想追出去,卻在包廂門口跌了一跤。「冠君……」
匆匆忙忙的往外走,眼淚幾乎模糊了視線,在日式料理店門口,她和一群正要往里頭走的人擦撞了一下,她也不在乎自己撞到了人,徑自離開。
「總裁,您沒事吧?」受害者旁邊的男子開口,「咦,這小姐怎麼這麼沒禮貌,撞到了人連句道歉也沒有。」
「她怎麼了?」磁性悅耳的嗓音喃喃自語。一回頭他對旁邊的男子說︰「唐平,幫我先招呼藤田先生他們,我有些事離開一下。」
「呃?尹先生怎麼先走了?」日本友人看到他匆忙離去,好奇的問。
「沒事。」身為尹傲秋的秘書多年,唐平也沒看過他這麼慌張的樣子,方才那哭著跑出去的女孩是他的什麼人嗎?「他有些事要處理,去去就來。」
第六章
一大片一望無際的海洋。
雖然有人會嫌海浪的聲音吵,可對甄冠君而言,那一波波重復單調的聲音,卻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一部黑色的奔馳車停靠在濱海的公路旁,車內一片寂靜,只偶爾有幾聲女人的啜泣聲。
「女人……到底有多少眼淚可以掉?」尹傲秋遞了條手帕給一旁掉淚掉得凶的甄冠君。
「別說得好象只有女人很愛哭似的。」縱使是哭得梨花帶雨,由說出來的話就知道這女人的真面目只怕和楚楚可憐扯不上邊。「男人就不會哭嗎?」
「少見吧!男人的淚是流在心里,要不就是找地方躲起來哭。」
她不屑的橫了他一眼,「是喔!MBP的總裁要是躲得不夠隱密就哭的話,隔天大概要上頭條了。」吸了吸鼻子,瞥了一眼遞來的手帕,那樣干干淨淨、連折線都一絲不苟的,她像是故意似的接過擤了一把鼻涕。
尹傲秋看著自己「有料」的手帕,「太可惜了。」
「怪我拿你的手帕來擤鼻涕嗎?」嗤!塞還給他。「小氣。」
「妳該拿衛生紙的。」
「我偏要用你的手帕。」奇怪?好象在尹傲秋面前她會特別的任性。
「那樣就看不到『餛飩』了。」他一臉惋惜。
甄冠君怔了好幾秒才想通了他說的冷笑話,下一刻她噗的一聲笑出來。「哈……虧你想得出來,很惡心呢!」
「總算笑了。」
「嗯?」她斂了斂笑意。「什麼啊……」
他是……故意逗她笑的嗎?一股窩心上了心頭。
「你好象常看到我出糗的樣子。」
「沒關系啦!在我心中妳早就沒形象了。」尹傲秋很惡質的挑了挑眉。
她又好笑又好氣的掄起拳頭。「喂!你想死嗎?」
「不想。」順手遞了罐方才她堅持要他下車買的氣泡式調酒。「要喝這個還不如到店里去喝調酒。」
她不理他,徑自努力的想將瓶蓋拔掉。
看她那腫得像核桃似的眼。「算了,當我沒說。」見她努力的在和瓶蓋拔河,他輕輕的開口,「我來。」
瓶蓋很快的和尹傲秋妥協了。她拿回來,啜了口冰涼的氣泡酒,幽幽的問︰「為什麼不問我今天的失態原因?一般人應該都會很好奇吧?」
「妳願意說的話,我樂意當听眾,不願意的話,那表示那是妳想保有的秘密,我尊重妳的隱私。」
這個男人很成熟。
看了他一眼,她又喝了一大口酒。話鋒一轉,她說︰「你除了覺得我很好強外,會不會覺得我很任性、很……無理取鬧?」
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妳在下詔罪己嗎?」眼見美人的臉又拉下來,他連忙正經的響應,「Well,會開始覺得自己任性、無理取鬧,那表示妳有在反省,也正視自己缺點的存在了。」
「繞了一圈罵我任性、無理取鬧,」她撇了撇嘴。
「外加小心眼。」
「喂!」忍不住的推了他一把。「你非得把我的缺點一古腦的數出來你才高興嗎?」
「這只是冰山一角。」
她是該生氣,但他的用詞又令她發噱。「哧……你這人真讓人疼袂落心!」灌了口酒,又猶豫了一下,她才說︰「不過,也許你說的對,我這人的缺點還真不少,任性、別扭、自尊又高……有些事我常怪別人,也許,真正的問題是出在自己的個性上。」
酒精在體內發酵,心情受惠似的也開始放輕松。「我今天到日本料理店,是去見我老爸。」她想起什麼似的看了他一眼,「你查過我,該知道我是單親家庭吧?那樣的家對我而言……」後來她媽咪雖然嫁給了山姆叔叔,可在她心里她還是認為自己是單親。
外頭的海浪聲依舊,一波緊接著一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彷佛過了許久,甄冠君才把她的故事說完。今晚的她很難得的願意把心事和別人分享,尤其這些都是她覺得難堪的事。
不是因為氣氛對了,或者想發泄,不是今天坐在旁邊的人是誰她都無所謂的可以訴說,因為是他,她願意分享心情,因為是他,她願意放寬心胸去面對自己的不夠好,因為是他……
因為是他。
可這因為是他又代表著什麼樣的含意?她把他當朋友,還是……
還是之後的思索對她而言是禁忌,她不想想太多。
把最後一口酒喝完,她說︰「真抱歉,今天晚上對你還真的有些交淺言深了。」見他沉默,她故作輕松的道︰「听我拉拉雜雜的傾倒了一堆垃圾,你還挺有耐心的。」